出了後山地段往左邊拐,大約十五丈就到了河邊,顧蘭時最先看見用石頭壘出來的淺池子,邊沿處有幾塊平坦的青石,連水底都鋪了大小不一的白石頭,河沙被蓋在下麵,水流比彆處清澈多了,瞧著就乾淨。
這一看就是人弄出來的,並非天然,他有點驚奇,轉頭問道: “這是你弄的?”
裴厭點頭,說: “河道那邊水流湍急,將水引過來,在這兒洗衣裳方便,不用跑遠。”
“好厲害。”顧蘭時沒忍住誇道,眼睛都亮了。
村裡沒井的人家都要在河邊洗衣裳,平時還好,一到夏天太熱,都搶著挑有樹蔭的平緩地兒,在這裡弄一個石頭池子,頭頂有樹蔭遮蔽,而且水也乾淨,不用擔心泥沙翻滾,這裡離村子又遠,況且是裴厭自己挖出來的,不會有人過來爭搶。
長這麼大很少被稱讚,裴厭一愣,神思漸漸飄遠,始終想不起來上一次被人誇是什麼時候。以前從不在意這些,此時他心中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若隱若現,想忽略掉這種陌生的情緒,可心底又忍不住有點高興。
說厲害,其實隻是費力氣挖個坑,再把石頭搬過來,擱在其他人,指不定會笑他傻,還費了好幾天工夫,哪裡不能洗衣服?
在他愣神的時候,顧蘭時把手裡裝了野澡珠的小籃子放在地上,自己挽起褲管,他不下水,但洗狗肯定會濺出來水跡。
喜悅的心情對裴厭來說有點陌生也有點疏離,世間萬物、世人千般模樣在他眼中都是疏遠的,連他自己都知道,自己好似一潭死水,很少能對彆的人和事感興趣。
他甚至不能很好的應對,垂下眼眸當做沒聽到。
見顧蘭時挽起兩條褲管,露出白生生的小腿,他視線極為不自然地挪開,喉結微動,掩飾了心中那份不平靜,說: “挑水也能在這裡,在上遊打水就行。”
“好,我知道了,以後就在這裡打水,乾淨。”顧蘭時笑吟吟的,絲毫沒在意自己的模樣。
和漢子不同,他即便下地乾活,除了在水田裡挽起褲管,平時是不會露小腿的,又天生偏白些,水波一晃蕩,日光投映,襯得一雙小腿更加白皙。
至於裴厭,在他眼裡已經是一家人了,這裡並無外人,根本不用避嫌扭捏。
大狗在石頭池邊喝水,站的正是池子下遊位置,它和裴厭來過幾次,
也向來會看主人眼色,這會兒顯得有幾分聰明懂規矩。
顧蘭時有點害怕,說: “你按著它。”看出他的畏懼,裴厭走到大狗身邊將它推進池子裡,自己一手按住狗脖子另一手往狗身上撩水。
顧蘭時將野澡珠籃子提到這邊,也幫著一起掬水打濕狗毛,等裴厭讓大狗趴進水裡,好將肚子上的毛發浸濕,他想了想,說: “我看打結的地方多,一綹一綹的,如今天也熱了,不如剪掉,不然也洗不乾淨,以後多給它梳梳,毛也就順了。"
對他的話,裴厭基本不會反駁,於是他回去取剪子,過來後由裴厭上手剪狗毛。
一堆一堆臟兮兮的狗毛順著水飄遠,大黑狗站在水裡低著頭不敢亂動,喉嚨裡偶爾嗚咽幾聲。
“它叫什麼?”顧蘭時問道。
裴厭沒抬頭,將狗尾巴上太臟的毛發直接剪掉,說: “沒名字。”
之前不大留意野狗,這會兒在水裡一泡,水都是黑的,也有一股子味道,他眉頭輕擰,顯然有些不喜。
顧蘭時想了下說: “那叫大黑吧,有名字好點,一喊就回來了。”他家有二黑,之前的老狗叫黑兒,如此就不會叫混。
"行。"裴厭口中答應,停下手仔細查看一番,打結的長毛都剪掉了,這狗比彆的狗麻煩,短毛狗哪裡會像它這樣糾結成一坨,有的地方剪子都難下。
顧蘭時也順著他的視線打量一番,狗變得更醜了,渾身毛發長短不一,有的地方貼根部剪得太短,跟禿了一樣。
裴厭在水裡涮涮剪刀,在兵營裡待過幾年,他對味道有些敏感,雖說狗身上的氣味不如血腥味刺鼻,但心裡有點不舒坦,抬眸看著顧蘭時說: “回頭我再買把剪子,這個就彆用在針線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