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什麼不想做手術?”唐棠聽到霍執這樣說,完全不能理解。
誰有病卻不想做手術?除非是那些家境貧困的人,不想連累家裡,才會忍痛不去做手術。
可是霍家根本不缺錢,就是把全世界最好的醫生請過來也可以,霍城卻不想做手術?
霍執的聲音十分低落,“他說他活夠了,想去找媽。”
說著,霍執一個大男人都會想落下淚來,他們當初短短兩年不到的時間,到底是多深的愛,才會在跨越了近三十年還曆久彌新,為了唐枝,霍城居然能舍棄自己的性命。
這個世界上誰不想活著,誰不是為了活下去疲於奔命,霍城卻不想,他心裡隻有已經去世的唐枝。
霍執甚至想,如果當初不是因為有他,是不是霍城早就已經隨唐枝而去。
當初唐枝為了霍城舍命,現在霍城也要為唐枝舍命。
他不知道該用什麼心態來評價霍城,他反問自己,以後可以做到像霍城這樣嗎?他不確定,真的不確定。
人都是自私的,尤其是在死亡麵前。
“他……”唐棠欲言又止,她想說霍城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可是卻又想到,霍城腦子裡想的都是她的媽媽,唐枝。
“糖糖,明天你來勸勸他吧,他應該會聽你的。”霍執已經勸了一晚上了,可是不能改變霍城分毫。
現在隻有唐棠或許能改變他的心意了。
霍執想,如果這個時候唐棠沒有被認回來,霍城也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女兒,可能他真的會拒絕手術,然後安靜的死去,去追隨他的唐枝。
“連你的話他都不聽,怎麼會聽我的。”唐棠咬著唇,氣的眼睛都紅了。
得癌症多大的事啊,霍城卻像是兒戲一樣。
“會的,糖糖,算我求你了,你來幫我勸勸他。”霍執閉上眼睛,掌心抵在額頭上,霍執是霍城一手帶大的,對於霍執來說,霍城是父親,是老師,是全部的親人,他無法想象失去霍城是怎樣的。
唐棠能感受到霍執言語裡的哀求,深吸了一口氣,“好,我明天去霍家。”
唐棠掛了電話,久久的站在露台上,涼颼颼的風從臉上刮過,像是利刃割肉一樣。
她卻感受不到冷,心裡百般滋味。
她和葉成帷現在也算是恩愛了,可是如果葉成帷出事了,她會陪著葉成帷去死嗎?她好像做不到。
她還有那麼多親人,她陪著葉成帷去死,對於那些親人來說何其自私。
可是霍城卻能那麼堅定,任由霍執勸了這麼久都不聽,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唐枝對於他的意義,到底是什麼,是生命嗎?
“彆著涼了。”一件厚重的珊瑚絨睡衣外套搭在唐棠肩頭,將她包裹住。
“老公,他不想做手術。”唐棠吸了吸鼻尖。
“我猜到了,如果他想做手術,應該會告訴霍執,這不是見不得光的事。”他要瞞著,就一定是有其他的想法。
葉成帷抱緊了唐棠,給予她溫暖,“糖糖,彆哭,我們明天去勸勸他,他才認回你,你還沒有喊他一句爸爸,他肯定舍不得你。”
“可是我這樣是不是很自私,他也很喜歡我媽媽,他也很想去見我媽媽。”唐棠的淚水從眼角滑落,她不想哭的,可是忍不住,她一想到原本那麼相愛的兩人卻陰陽兩隔,就覺得這是最悲傷的悲劇。
葉成帷板過唐棠的肩,將人圈入懷裡,撫摸著她的後腦勺說,“糖糖,人死了,一切都沒了,誰知道到底有沒有另一個世界,萬一沒有呢,這個世界上就再也沒有那麼愛唐枝的霍城了。”
親情愛情或許同等重要,可又是不一樣的,親情易得,愛情難得。
“對啊,他要是死了,就再沒人深深的愛著我媽媽了。”
唐棠哽咽著,一邊為遇到這樣的事而難受,可另一邊,又覺得能遇到這樣的父母愛情,好像也是一件難得的事。
多少孩子生活在父母不睦的陰影裡,致使影響一生,要是媽媽還在,沒這麼多陰差陽錯,那該是一個多幸福的家庭啊。
*
次日一早,吃了早飯兩人就去了霍家,這唐棠第一次來霍家,原來霍家有個比葉家還大的莊園,不過不像葉家偏現代風的莊園,更像是寧城葉家,是園林的那種,進入園林,像是回到了古代,一步一景,步步難忘。
“你們來了,快進吧。”霍執看著像是一晚上沒睡,眼底烏青一片,麵上疲憊之色十分重。
兩人進入客廳,霍執看著唐棠,有很多話想說,但到底還是壓下去了,不急,“糖糖,爸在書房,你跟我上去吧。”
唐棠看了葉成帷一眼,點了點頭,跟著霍執上樓。
他敲了敲書房的門,得到霍城的回應,霍執才說,“爸還沒有吃早飯,你們說完,就下樓吃早飯吧。”
說完霍執就轉身離開了,並不多待,給足了唐棠空間。
可是唐棠站在書房門口,卻猶豫了,腳步沉重,她不安的眨著眼,攥緊了手心,這算是她第一次獨自麵對霍城。
在此刻,她莫名的感受到了那句詩——近鄉情更怯。
但已經到了,再打退堂鼓不行了,唐棠深吸了一口氣,推開了書房的門。
走進去,裡麵有些暗,霍城坐在遠處的窗邊,好像是在擦拭著什麼東西,走近了,才看清楚是照片,好像還是唐枝的照片。
“小執,我吃不下,等一下我餓了再下去吃飯。”霍城沒回頭,還以為是霍執。
“是我。”唐棠的嗓音發緊,心跳的很快,像是做了什麼錯事一樣,心臟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霍城擦拭的動作頓了下,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是糖糖的聲音,他的喉結上下滾動著,想回頭,卻又怕回頭之後是一場虛無。
“這些都是媽媽嗎?”唐棠走過去,彎腰拿起一個相框,四四方方的精致相框,裡麵的照片卻不似相框那般精致,是黑白色的,已經有些褪色了,相片的左下角磨損的多了一片白色,應當是有人經常拿著把玩。
相片裡的唐枝笑起來唇邊有兩個小梨渦,她是丹鳳眼,而唐棠是杏眼,本來不該像的,可是看著,卻覺得還是有些像的,到底是她生了她。
“糖糖,你怎麼來了?”霍城終於撐著扶手起身,轉頭看見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兒。
他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她會到他的書房,和他一起看枝枝的照片。
唐棠沒回他這句話,反而坐到了沙發上,開始看唐枝的照片。
“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多麵的媽媽,原來她那麼愛笑,幾乎每張照片都是笑著的。”
唐枝笑起來真好看,隔著冰冷的相框也能令人心頭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