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邵無憂應是在搭訕他們前才重新戴上的。
也就是說,邵無憂知道段清澤就是魔尊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在魔尊失去過去記憶的數百年間,他們應當沒有再聯係過。如果他知道他的好兄弟阿澤就是魔尊,那魔尊平常都戴著代表他們友情的尾戒呢,甚至引得戮天宗魔修爭相模仿,他平常怎麼會不戴著?
但他又沒丟掉當初二人結義的尾戒,可見也沒有完全忘記這段友情。
沈黎腦子裡已經有了關於段清澤和邵無憂過去的大致故事走向:年少時的好友,因故失散,一人雖失憶卻依然憑借本能保留著代表了友情的信物,數百年不曾丟棄,另一人卻收起信物,雖不是完全遺忘但早已不在意這段友情,待到意外相遇才為了自己的目的重新戴上尾戒假裝一直惦記著。
她忍不住憐憫地看了眼段清澤,身為魔尊的他是不是有點太慘了?父母雙亡,好友不再,連過去的記憶包括名字都失去了,隻剩孤家寡人和一個不怎麼好聽的名頭。
不過這樣的憐惜並未持續多久,他的過去慘是慘,但他不能因為自己慘就讓彆人也慘啊!不講道理!
沈黎又一次心硬地收起同情。
邵無憂對段清澤有所圖謀正好啊,她或許可以利用這樣的機會逃走,留段清澤跟邵無憂互相傷害去。
所以她不會拆穿邵無憂,甚至還會替他遮掩。
至於另一個紫衣女子……人多熱鬨,機會也大,她全都來者不拒!
“邵道友的事說清楚了,你呢?”沈黎看著那紫衣女子,先發製人,“我先說清楚,我半年前確實受過一次幾乎致命的重傷,醒來什麼都不記得了,所以我不認識你。”
紫衣女子滿麵詫異地上下打量著沈黎,數息後才露出燦爛微笑:“沒關係,我們重新認識便好。我叫祝從英,你呢?現在叫什麼?”
“沈黎。”沈黎故意露出些許敵意道,“之前我們是敵人吧?我沒死你很失望。”
祝從英掩嘴一笑:“說什麼呢,我們可是朋友。我剛才不是還在勸你不要再靠男人嗎?彆看我說話不好聽,隻有好朋友才會如此為你好,我隻是刀子嘴豆腐心而已。”
騙子!
沈黎當然能感覺到最初祝從英驚呼她怎麼沒死時隻是驚訝,並無驚喜,所以他們之前絕不是朋友,不過估計也不是多大的仇敵,不然她應當還很憤怒,而非隻是單純驚訝。
不過……那又怎樣?
沈黎聞言揚起眉眼,高興道:“這樣嗎?那太好了,我一直希望能向認識我的人問一些關於我過去的事,從英,謝謝你的出現!”
她的表情真摯、欣喜,毫不設防的態度似是真的將祝從英當做好友。
祝從英:“……?”怎麼如此輕易就信了她的話?她後麵還準備了不少說辭沒用上呢!
邵無憂:“……?”剛剛他為了證明是阿澤的舊友又是尋求阿澤的認同又是拿出尾戒這個證據,怎麼輪到另一人她就如此輕信?他有那麼不可信?
祝從英心中戒備,麵上卻繼續笑眯眯地說:“好啊,你想知道什麼,但凡我知道的,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儘,包括你那貪生怕死的負心情郎。”
“情郎?”
段清澤一直默不作聲地聽著,聽到這裡才驀地抓住沈黎的手臂,神情嚴肅中又帶點兒不安,盯著她緊張地說:“黎姨,你有情郎?你會跟他走嗎?”
沈黎抬手扯了扯段清澤的耳朵,冷眼看他:“你這耳朵是擺設嗎?聽到情郎就沒聽到我說我早忘記了?”
祝從英唯恐天下不亂地插嘴道:“沒事,你忘記了我沒有,我可以一字不漏全都告訴你哦!”
信你個鬼,你說的過去我一個字都不會信!
沈黎心裡默默回了一句,她對自己的過去不怎麼好奇,反正她都是要隱居的人,不想跟過去扯上關係。
段清澤揉著耳朵,搶在沈黎前盯著祝從英道:“告訴我,我想知道。”
沈黎瞥他一眼,莫名覺得他此刻帶著些許殺意。
乾嘛,為了防止她跟情郎走而拋棄他,得提前得知“情郎”的信息好殺掉他以絕後患嗎?
沈黎當然不會問他為什麼想知道,隻是抬手將掌心貼在段清澤的麵頰上微微用力轉過他的臉,警告地盯他一眼,見他偃旗息鼓老實下來,這才對祝從英道:“謝謝哦,不過不急在這一時。你們二位接下來有沒有要緊事?”
邵無憂咧嘴一笑:“今日能遇到阿澤太不容易了,便是再有要緊事,也要推後啊!”
祝從英道:“我來找師妹,她等得及。我師妹你之前也認識的,她叫田珍,你可有印象?”
“沒有。”沈黎搖頭,“到時候見著了再重新認識也不遲。既然兩位都不急,我們便一道尋個地方坐坐?可惜這裡沒有酒館。”
不出沈黎預料,二人都沒有拒絕。
邵無憂笑道:“從這集市上買幾壇酒,尋一個景色怡人的僻靜處,不比酒館有滋味?”
四人從集市上買了酒和一些下酒菜,拎著來到遠離集市喧囂處。
邵無憂本是選定了一處都是大石頭的高處,視野好、還能坐在石頭上,但他還未開口,一轉頭就見沈黎已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張氈子鋪在地上,再將酒壇子、下酒菜都放在氈子中央。
邵無憂:“……”不知為何,突然覺得自己幾人不像修士,倒像是結伴出遊的凡人。
在沈黎的邀請下,幾人在氈子上圍坐一圈,段清澤照舊緊挨著沈黎,邵無憂坐在靠近段清澤那邊,祝從英坐在靠近沈黎這邊。
在段清澤好奇地去嗅酒壇裡的酒時,沈黎抓著他的衣領將他扯了回來:“小孩子不許喝酒!”
她把剛才二人沒吃完的糖葫蘆都塞給段清澤,“你吃這個。”
段清澤委屈地看了沈黎一眼,巴巴地說:“可我想嘗嘗。黎姨,就讓我嘗一口,就一口。”
沈黎堅決道:“不行!等你成年了再說。”
段清澤頓了頓,突然指著麵前已有一碗酒的邵無憂,不滿地說:“那他為什麼可以喝?他跟我一樣大,我不能喝,他也不能。”
不等沈黎反應,他已出手如電,將那碗帶酒一道遠遠丟了出去,隻聽啪的一聲清脆響,陶碗碎成好幾片,酒液沾濕了一大片泥土。
沈黎:“……”浪費糧食的敗家子!
邵無憂低頭掩住眼底的驚駭。他知道阿澤此刻的修為是偽裝的,但阿澤出手的速度依然令他吃驚,如果剛才阿澤是要偷襲他,他沒有信心可以擋住。
阿澤的資質比他好多了,從前修煉進度就比他快,如今也不知究竟是什麼修為。
“沈黎,我剛才就想問了,你這好外甥怎麼回事?”祝從英隻掃了一眼支離破碎的陶碗,便給自己倒了一碗一口喝乾,還倒過來故意給段清澤看。
段清澤冷冷地看向祝從英,但眼前卻突然出現了沈黎的手,她在他麵前揮揮手,警告地看著他:“之前黎姨跟你說的都不記得了嗎?”
他當然記得,要聽黎姨的話,不能惹事,不到生死關頭不能暴露修為。
他懨懨地收回視線,低頭盯著手中的糖葫蘆。
沈黎道:“阿澤現在五歲半,其餘的我不方便說。”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探聽彆人不想說的事在這個世界是大忌,因此聽沈黎這麼說,二人也不好再問更多。
祝從英想了想依然多問一句:“他以後會一直這樣?”
沈黎搖頭:“會好。”
祝從英道:“如此便好,不然如此俊俏的男人若一直如此,也太過可惜。”
邵無憂被段清澤砸了碗也不在意,乾脆不去碰酒,隻抓了把花生米,一顆顆往嘴裡塞,笑眯眯地說:“阿澤這樣不是挺好的嗎?”
段清澤有些嫌棄地咬了一口糖葫蘆,隻覺得剛才還甜蜜微酸的山楂一下子變得索然無味起來,他抬頭看了眼沈黎,她沒看他,正看著邵無憂無比讚同道:“是很好。”
段清澤不怎麼關心幾人在說什麼,他突然將糖葫蘆遞到沈黎嘴邊:“黎姨,你也吃。”
祝從英在一旁調侃道:“你這好外甥很孝順啊!”
段清澤不理會祝從英,見沈黎不張嘴,糖葫蘆就一直放她嘴邊不挪開。
沈黎清楚段清澤的小心思,因此咬下一整顆山楂,邊咀嚼還邊得意地掃他一眼。
嗬,休想再吃到她吃過的山楂!
段清澤看看手裡剩下的三顆完整的山楂,再看看沈黎眉開眼笑的模樣,她嘴角淺紅色的糖漬在他眼中不斷放大、愈發紅得誘人。
他忽然彎腰湊過去,伸舌舔去沈黎嘴角的糖漬,含入口中喜滋滋咽下,揚眉一笑:“果然很甜。”
徹底僵住的沈黎:“?!!!”
看呆了的邵無憂和祝從英:“……?”不是姨和外甥嗎?是他們誤解了什麼嗎?
“啪!”
這是沈黎下意識一巴掌打到段清澤麵頰上的聲音,打完後她就怕得僵直了。
段清澤微微側身,長發垂下遮擋著他的側臉,此時的他有種令人心驚的平靜。
“阿澤?”
沈黎伸手,又不敢碰他,隻能輕聲叫他,麵上很平靜,實則心中慌得要死。
沒人能理解她此刻的恐慌。
她竟然打了魔尊一巴掌啊!她真不是故意的!手有它自己的想法,她沒控製住!
邵無憂花生米也不吃了,祝從英也不喝酒了,二人都察覺到了一種暴風雨前的平靜,都略帶戒備地看著段清澤。
段清澤慢慢轉過頭看向沈黎,唇緊抿著,漆黑如墨的雙眸死死盯著她,僵硬地吐出幾個字:“黎姨,你打我?”
沈黎隻覺得脊背一陣涼意,幾乎想落荒而逃,理智將她強行按在原地,她知道此刻段清澤並沒有想起一切,不然他不會好好地跟她說話。
她鼓起勇氣湊過去,慢慢伸手,見他並沒有阻攔,便輕輕摸著他被打得有那麼一丁點兒泛紅的麵頰,心疼地說:“是不是很疼?抱歉啊,黎姨不是故意的,隻是有些被嚇到了。你怎麼不躲啊?”
段清澤緊繃的麵容隨著沈黎的柔聲安撫而放鬆下來,他微微傾身,讓沈黎可以更輕鬆地撫摸他的麵頰,才輕聲說:“因為很甜。”
因為很甜,是他記憶中少有的甜,所以他很放鬆,很沉迷,也就沒有及時躲掉。
沈黎怔了怔,抬眼看他,他也正看著她不放,嘴角微微下垂,神情有點委屈,也有些依戀。
這模樣太乖了,乖得沈黎看著他臉上的那點兒紅就愧疚得不行,乖得她恨不得掏心掏肺對他好,好讓他再不要嘗到無依無靠的苦。
沈黎偏了視線不再跟段清澤對視,無奈地叮囑道:“以後不可以再這樣,知道嗎?”
段清澤抬手捂住沈黎還未從他麵頰上挪走的手,雖然已被沈黎哄好,還是有點不高興地說:“我明明沒有做錯什麼。”
沈黎無語,她該怎麼跟看似大人、實際上腦子隻有五歲半的他說明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
他要身體也是五歲半,剛剛碰的那一下她都不會當回事,懟臉親都行,可他都這麼大了啊,這麼大!
“你已經是大人了,不可以再像小時候一樣沒大沒小。”沈黎隻得故意板著臉往長輩威嚴上來說。
段清澤不解道:“我想跟黎姨親近也有錯嗎?我明明隻有黎姨一個親人了。”
他緊抓著沈黎的手,那股委屈勁好像又上來了。
“我想跟黎姨一起玩,一起吃飯,一起修煉,一起睡覺,這都不行嗎?”
一起睡覺這真的不行!
沈黎正要出言提醒,一旁看戲看得目不轉睛的祝從英突然說:“當然可以啊,你跟你姨雙修不就可以了嘛!”
沈黎霎時轉頭怒瞪祝從英,後者隻是嬉笑著還覺得自己做了件好事。
段清澤難得給了祝從英一點好臉色,不悅道:“我早說過了,黎姨不肯。”
“是因為有她的情郎在吧?”祝從英恍然道。
“你彆聽她胡說,我都不記得過去了怎麼可能還記得什麼情郎。”沈黎連忙拉回段清澤的注意,無奈妥協道,“除了一起睡覺真的不行,其他都可以,行了吧?”
然而段清澤依然執著被祝從英重新挑起的問題,非要得到一個答案不可:“為什麼我們不能雙修?”
沈黎:“……”因為我是個道德高尚的人,不能對不起自己的良心啊!
她隻覺得段清澤真是不識好歹,再多說幾次萬一她真的心動了怎麼辦?
想想看吧,反正段清澤記起一切後一定會殺她泄憤,那多一個“雙修”根本就是債多不愁啊!而他本人長得好看,身材好,又有強大的實力,真要雙修對她的益處非常大。
打住!不能再想了,再多想幾次她真的要成為一個道德敗壞的人了!
段清澤見沈黎不說話,認定還是那個情郎的問題,當即轉頭對祝從英冷聲道:“告訴我黎姨的情郎是誰,在哪裡,我要去殺了他。”
沈黎一把扯住要站起來的段清澤,惱怒地對他說:“再鬨我真跟你雙修了!”
沈黎這氣話是對“魔尊”說的,魔尊本人肯定絕不能接受這事,可段清澤聽在耳裡卻是另一種意思,眉眼揚起,整張臉如同冬日冰融,春風拂麵般鮮亮起來。
“那……”
沈黎立即打斷他:“閉嘴。不許再提雙修,再提你就彆再喊我姨,我們一刀兩斷。”
看出沈黎真生氣了,段清澤轉過身去不看沈黎,氣哼哼地說:“閉嘴就閉嘴。我現在六歲了,再過兩年也不需要黎姨照顧了!”
第一次親眼見到段清澤當場漲歲數的邵無憂和祝從英:“……?”剛才不是說五歲半嗎?
沈黎聞言卻瞬間高興起來,甚至還想拉著段清澤多問兩句,真的嗎真的嗎,再過“兩年”你真的不會再纏著我嗎?
按照他漲歲數的速度,也就是這幾天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