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段清澤出現在伍君房間的門口。
他仔細檢查自己的雙手,見確實找不到一點血跡,這才滿意地離開。
接下來他要去找姐姐,可不能讓她看到,嚇到了她。
未關嚴實的房間內,伍君已不能再稱之為“人”,隻能說是一地狼藉。
他曾隨口說的威脅報應在了他自己身上。
段清澤現在心情很不錯。
不僅僅是因為殺掉了曾讓他受儘折磨的人,更是因為他發覺姐姐不是不要他了。
剛才伍君在臨死前告訴他,他們是來此地物色新的“貨物”,他的幾個手下在分頭行動,因為交貨時間太緊,有一對手下抓著個女修就先離開了。
姐姐當然不會拋下他,那就一定是被抓走了。
在生命最後的階段,伍君問什麼說什麼,頗有一種“我死了也要把彆人拉下水”的氣勢。
因此,段清澤離開辛伏縣後便徑直趕往“貨物”的臨時關押地。
此時沈黎已從馬車上被“卸下”,嘴不能言但她還能看,仔細打量這個地方。
此地是位於荒郊野外的一處簡易小院,有三間大房,院裡停了一些馬車,還有一些人在走動,見到帶沈黎來的兩個修士打了個招呼,詢問“堂主”怎麼沒一起回來。
之後的回答沈黎沒聽到,因為她已被關進了其中一間大屋。她身上的長綾還綁得結結實實,儲物袋當然已被沒收,隻能以極不舒服的姿勢坐在一旁。
這間大屋裡零零散散地坐著十來個人,有男有女,練氣居多,也有築基,竟沒有一個凡人。
他們都隻是簡單地被綁著,並未用法寶困住。
見來了個“新人”,他們也隻是瞥過來幾眼,也沒有給更多的關注。
沈黎湊近離她最近的一個女修,晃了晃腦袋,眼睛向下盯著塞她嘴裡的破布。
那女修麵色惶恐,許是被抓來也不久,因為手腳都被綁著,便咬住沈黎嘴裡的破布一頭,用力向外拉扯。
“呼,可算能說話了,憋死我了。”沈黎長舒口氣,向那女修道,“道友,多謝。我叫沈黎,不知道友如何稱呼。”
那女修神情懨懨,沒多少攀談的興趣,隻道:“高帆。”
沈黎並不在意,仍舊攀談欲望很足:“你們是不是都被禁錮了丹田?”
高帆微微點頭。
沈黎便明白,他們這些人被人抓到後,就會有高階修士用禁靈之法鎖住丹田,暫時無法使用靈力的修士就跟普通人沒區彆。
修士在最初入門開始修煉時,丹田是儲存靈力的地方,是內觀修為狀態的所在,每一修為階段丹田的形態都並不相同。等升入元嬰期,便會在紫府中開拓“第二丹田”,又稱上丹田,這裡乃是寄居元嬰之所在。
像丁圃山這種附身玉佩的隨身老爺爺狀態,必須要元嬰及以上修為才有機會存在,金丹及以下死也就死了。
而要封住一個修士的丹田,必須由比之高階的修士動手,最後成果跟施術者個人修為和手法熟練度有關。
沈黎回憶剛才在院子裡見到的那些人,他們的修為清一色的築基,並沒有高階修士。
所以她身上還綁著法寶,暫時沒被封丹田。
丹田被封後,也有機會衝破,同樣的道理,看施術者的修為和手法。
沈黎掃視一圈,確實有些人以打坐的姿態微微闔眼,顯然在想辦法衝破禁錮。
但既然那封禁他們的高階修士放心離開,他們就沒那麼容易成功。
沈黎小聲問道:“他們堂主是什麼修為?我還沒見過。”
高帆道:“至少金丹,或許是元嬰。”
她終於掃過來一眼,語氣裡多了幾分探究:“你不怕嗎?”
沈黎道:“怎麼會!我可怕了!但怕又沒用,總要先搞清楚我們的情況吧?”
高帆慘然一笑:“搞清楚了又有什麼用?還不是毫無用處?有高階修士坐鎮,咱們這些人即便恢複修為又能翻出什麼花來?”
沈黎道:“那說不定的,多了解些總沒錯,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希望總在不經意間出現。你知道他們要把我們賣到什麼地方嗎?”
高帆沉默了片刻說:“或許是妙法閣。早幾年我隱約聽說過這地方,裡頭都是些低階修士,不曾想到今日會輪到我。”
“妙法閣?這是什麼地方?”沈黎好奇道。
高帆修煉至今已有三四十年,至今還在築基中期,見沈黎年紀輕輕,看似並未吃過多少苦,隻道:“不知道便算了,到時候便會懂的。”
沈黎有那麼數秒沒有說話,其實她知道,她隻是想聽一個準確的答案而已。
妙法閣,不就是修真界的青樓嗎?那種都是修士的地方,看管肯定更嚴,一旦真進去了就出不來了。
見高帆麵露絕望,沈黎安慰道:“高道友不要失去希望,我有一位修為很高的朋友,他或許很快就會找來。”
高帆並未被安慰到多少。她看出沈黎應是個散修,散修的朋友修為能高到哪裡去?修為真的高,就不會讓朋友被抓了。
然而此時,外頭卻傳來一陣呼喝聲,還有兵器相交的鏗鏘錚鳴。
高帆愕然看向沈黎:“你朋友真的來了?”
沈黎隻是隨便說說,哪知卻說中了,她也不知是喜是憂,眼睛往大屋門口看,隨口道:“大概吧。”
她沒有東西留在段清澤那裡,不知段清澤又是怎麼找來的呢?
這次的逃跑計劃是完全失敗了,但好歹有個綁架做掩護,他應該不會起疑心,這已是最好結果。
外頭都隻是些築基期修士,很快就沒了聲息,大屋的門被打開,因為光影問題,隻能看到門口那人高挑修長的身形。
他手握一柄長劍,走到離屋門最近的一人處,長劍輕挑,便將繩索割斷,隨後又走向下一個。
沈黎咦了一聲,不是段清澤?
段清澤絕不會按順序給人鬆綁,他隻會忽視其他人,徑直走向她。
這時沈黎終於看清楚了來人的模樣,確實不是段清澤,而是一位眉目俊朗、清冷出塵的男修,跟她想象中修士該有的形象完美吻合。
這一刻沈黎心中湧現狂喜,竟然不是段清澤!那她的逃跑計劃就還沒有完蛋!這次被盯上確實是她倒黴,但她又不能總是這麼倒黴,她還可以繼續逃跑,繼續找地方隱居。
如此,沈黎看這男修的眼神便熱切了許多,感謝此人救了她,讓她免於被段清澤找到逃不掉以及被賣去青樓的二選一厄運。
隻因多看了幾眼,她莫名地覺得此人有點眼熟,看了半天才想起,這人長得跟林之意有三四分像,或許也是林家人。
她頓時收回熱切的目光,穩穩安坐。
見那男修一路替人鬆綁,高帆終於一改先前那死氣沉沉的模樣,激動地對沈黎道:“沈道友你說得對,不到最後一刻無須絕望,你可真幸運能擁有這樣能救你於水火的朋友!”
高帆的聲音不大不小,那林家人聞言淡淡看過來一眼,又移開視線。
沈黎:“……”
這也太尷尬了吧,她說的明明是段清澤,結果現在像是在強行碰瓷認救命恩人為朋友……
她可沒忘記離開白鷺縣時跟林家人的衝突,對方不是來找她麻煩的就謝天謝地了。現在段清澤又不在,她一個人可解決不了麻煩。
“高道友,其實我說的朋友,不是……”
沈黎話才說到一半,那林家人已到了她和高帆跟前,長劍一挑去除高帆的繩索。
她頓時閉嘴。
沈黎身上的長綾是法寶,不能一劍挑斷,他便在沈黎跟前蹲下,觀察著這長綾。
高帆恢複自由後見那人還在這裡,便立即感激道:“多謝前輩救命之恩,晚輩無以為報,隻求能得知前輩姓名。”
其餘被解救之人暫時也都沒走,畢竟修為未恢複,離開得了這院子也很難回到有人煙的地方去。
那人輕聲對沈黎道了一句“得罪”便探手輕輕按在沈黎背部的長綾上——這長綾將沈黎從胸口到大腿都裹住了,他其實碰哪裡都不合適,隻有背部相對來說最妥當。
他一邊探入靈力一邊回道:“不必。稍等片刻我會為你們去除封禁。”
高帆並不為對方的冷淡而喪氣,反而還羨慕地看了眼沈黎,明晃晃表達她好幸運能有修為這麼高朋友的意思。
沈黎沉默,此刻已失去解釋的最好時機,而且她長綾一解就可以跑路,跟高帆也就是萍水相逢,倒也不必解釋那麼多。
這林家人的修為至少有金丹,在探索了幾次後,終於破壞了長綾的禁錮,它軟踏踏掉落,沈黎瞬間感覺被勒緊的肺部得到了放鬆,呼吸不再憋悶。
她連忙小聲道謝:“多謝前輩。”
男人輕輕頷首,打算就近從沈黎開始,緩聲道:“我為道友解除封禁,冒犯了。”
沈黎連忙說:“我的丹田並未被封,謝謝前輩。”
男人微微點頭,便去看高帆。
高帆聽出沈黎和他之間的生疏,但雙方到底不熟,她也不好多問,連忙道:“晚輩麻煩前輩了!”
男人道一句“冒犯”,便探手輕按高帆手腕命脈,探入靈力為之解禁。
沈黎悄然往一旁退,哪知那男人往她這裡瞥了一眼,她隻好回以尬笑,但又堅定地繼續往外退。
好在其餘被封禁之人都在向那林家人靠近,很快將沈黎的身形遮掩。
沈黎決定當一個忘恩之人,先跑為上。
她的儲物袋還在那個吳姓修士身上,她得找回來。裡麵雖然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但好歹有她生活必須的用品和一些食物啊。
哦,還有一個沒什麼用的陣盤。
沈黎儘量不引人注目地走到門口,剛往外看了一眼,就條件反射般迅速縮回身體,同時心一點點往下沉。
段清澤來了。
她被抓時很期待他來,可他偏偏卻在她被林家人救了後心生對未來的希望時來。
不行,她不能再耽擱下去,她這反應不對,段清澤會懷疑的。
沈黎強行露出驚喜的笑容,再一次探出頭去。
“阿澤!”
同時她也跑出大屋,奔向段清澤。
見沈黎向自己跑來,看起來並未受傷,段清澤麵露淡淡微笑,不自覺地張開雙臂。
沈黎:“……”不是吧,還要演一場感人的重逢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