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複仇(1 / 2)

先前孟宛匆匆進入角樓時,段清澤便帶著沈黎跟在後頭,林之存也緊隨其後。當孟宛和陶菱說話,以及換了個屋子跟千裡通對麵的杜瑩說話時,沈黎三人就在屋頂上偷聽,因段清澤的遮掩,屋裡的人完全沒有發現他們。

本以為就是聽個牆角,找找看有沒有可利用的信息,哪知這一下就中了頭獎。

隻是沈黎心裡的疑惑還是很多。

就她目前得到的消息,這一整件事就像是三流編劇編的本子,前後邏輯不通,前言不搭後語的感覺。

孟宛跟陶菱和杜瑩說她是搞錯了,沒想到把閣主女兒給抓來了,可孟宛明明就對陶菱特殊看待,不讓發聲還堵嘴,明顯知道些什麼。

孟宛起先取走陶菱的千裡通,當然是不想讓陶菱聯絡她的母親,現在又改變主意,是為了什麼?

再回到最初,明知花奉生一定會親自檢查陶菱,她怎麼敢就這麼把陶菱帶來?

沈黎看著眼前因聽到她說“殺掉閣主”而瞪大雙眼的孟宛,決定花些時間搞清楚前因後果。

杜瑩就算要趕來也需要時間,她記得盾星門離這裡有千裡以上,一個門派的長老輕易不會離開宗門,杜瑩此刻多半就在盾星門內。盾星門隻有一個不理事的洞虛修士,杜瑩這個長老應該是分神修為,而分神修士要跨越千裡也至少需要一個時辰,她們還有時間。

沈黎笑道:“要聊聊嗎?”

孟宛在短暫的驚怔後恢複了平靜,視線從眼前三人身上掃過。之前她在亭子邊見到這三人時並未多看,隻以為是跟過去一樣的,再難纏的人經過花奉生的調校也不會成為問題。

且她當時心裡還裝著事,因此一點兒都沒看出,這三人竟有問題。

“我想先問你們……花奉生如何了,他還活著嗎?”孟宛緊張又期待地盯著沈黎。

沈黎心想,她就說這一對終究是要be的,這也就一晚上的功夫。

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沈黎有心暫時隱瞞花奉生的死訊,但見孟宛那雙緊盯自己的眼睛,她又心生憐憫。

那是明知深淵就在眼前,卻不得不往前走的絕望,是盼望著奇跡可以發生,愛人尚在的希冀。

最後她說:“他在昨天你最後見到他的地方。池底。”

孟宛呆呆地看著沈黎,豆大的眼淚忽然從雙眼中溢出,她捂著嘴伏倒在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好久都沒緩過來。

沈黎有點可憐她,可想到這妙法閣不知害了多少人,她又忍不住說:“妙法閣創立至今不知害死了多少人,你們早該明白有今日的結局。”

孟宛哽咽道:“是,我明白,我都明白……可是我愛他啊,無論他多麼喪儘天良,壞事做儘,我都無法不愛他……今日我本要問問他是否願意同我遠走高飛,或許,或許他會答應呢……”

沈黎是個心軟的人,以往看電視劇看到壞人崩潰痛哭,她就算明知對方罪有應得,也會控製不住的難受,大概是因為共情能力太強了。她彆開視線,哪知卻見段清澤卻正定定看著她。

沈黎:“……?”看她乾嗎?

段清澤忽然道:“姐姐,若我喪儘天良,壞事做儘,你還會愛我嗎?”

沈黎:“……”可我就沒有愛過你啊!

她遲疑了三秒,突然看向林之存,禍水東引:“林道友,這個問題你怎麼看?”

林之存看看沈黎,再看看蹙眉似乎不滿他為何也在這裡的段清澤,想了想正色道:“若我的心上人做了壞事,我會陪她一起贖罪。若罪無可赦,那我會親手殺了她,此後終生不再愛人。”

沈黎:“……棒極了。”

段清澤似乎很不滿林之存的答案,冷哼道:“做你的心上人再慘不過。我隻會陪著姐姐,姐姐欺人我撐腰,姐姐殺人我遞刀。”

沈黎無語:“……為什麼我要殺人?!我不殺人!”

不是在說對象嗎,關她什麼事啊!

段清澤忙應道:“好,姐姐不用動手,誰若惹了姐姐不高興,我來殺。”

沈黎:“……”我是這個意思嗎?

她忍不住給了林之存一個無辜的眼神,胡亂殺人的話可不是她說的,冤有頭債有主,以後林之存成長了變厲害了要踐行正義了可不能對她這個無辜群眾動手。

段清澤身形一動擋住沈黎視線,幾乎將整張臉懟到沈黎麵前。

“姐姐,我不喜歡你看彆的男人。”他沉著臉重申道。

沈黎:“……知道了。那我看孟宛行嗎?”

段清澤道:“你先回答我,若我喪儘天良,壞事做儘,你還會愛我嗎?”

有些問題是有標準答案的,就像是婚姻誓詞,不管一方變成什麼樣,另一方都會一如既往地愛著對方。

這題當然也是如此,問出這樣問題的人,能接受的答案隻有一個。

可沈黎看著段清澤,想著他曾經清澈的雙眼,此刻已經變得深邃,很難再看懂,他至今已回想起十四歲之前的記憶,而那些記憶都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他會成為未來的魔尊很合理,再合理不過。

可如果他本可以不呢?

她反問道:“阿澤,若我喜歡你天真善良,開朗樂觀,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你願意成為那樣的人嗎?”

段清澤沒想到沈黎會有這樣的反問,愣了好一會兒才說:“我成不了那樣的人。”

沈黎篤定道:“隻要你想,你就可以。”

段清澤笑了笑,卻不帶笑意:“姐姐忘記了嗎?我體內流著魔修的血,我是天生壞胚。”

沈黎搖頭:“不要這樣說,你不是。沒有什麼是生來注定的。”

段清澤笑出了聲:“是麼?”

他在笑,漆黑的眼裡透不出光。

沈黎想,她的話還是太輕飄飄了,因為她從來沒有受過那樣的罪,她隻是個無足輕重的旁觀者。

她沉默了數息後道:“抱歉。”

她又不是他真正的姐姐,哪來的資格居高臨下跟他說那些,想必等他想起一切時隻會覺得她此刻的話天真幼稚又可笑。

是挺可笑。

沈黎轉頭看向孟宛,此刻孟宛已停下哭泣,麵色平靜不少,隻剩眼睛依然通紅。

她道:“孟宛,你早知隔壁那位身份了吧。”

段清澤凝視著沈黎,唇色微微泛白,他悄悄伸出手,卻在要碰到沈黎之時停下,又默默收回。

孟宛扶牆爬起,望過來不答反問:“你們,真能殺死閣主?”

沈黎道:“我們就是為此而來。你應該清楚要讓兩個元嬰修士悄無聲息地消失有多難。”

孟宛淒哀一笑:“好,好!那我便告訴你們。是,我是明知陶菱正是杜瑩的女兒,才會將她綁來,我等了整整一年才等到她獨身一人。”

她又笑了下,靠著牆壁道:“我還是從頭說起吧。杜瑩是我母親,陶菱正是我同母異父的妹妹,我的父親是個魔修。”

沈黎克製自己沒去看段清澤,魔修父親正道修士母親,他們兩人情況很類似。

孟宛的眼神一時間有些哀傷,又似乎有所不解:“明明魔修應當冷酷無情,怎麼到我父親這兒,他卻成了個癡情種呢?他對杜瑩是一見鐘情,杜瑩當時已有道侶,卻還是跟我父親在一起了。最開始他們也有一段如膠似漆的時光,也不知天道是怎麼想的,竟讓杜瑩老蚌生珠,懷上了我。她當時對我父親還有幾分喜歡,便借口閉關生下我,將我丟給父親撫養,小時候我就沒怎麼見過她,寥寥數次見麵她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威嚴模樣,我從不知,她麵對她跟正牌道侶生出的女兒時,竟還有那樣的溫柔。”

孟宛抬眼看向沈黎:“你們方才都聽到了吧,她用何種語氣同我說話,又是用何種語氣跟陶菱說話。我的資質不比陶菱差,她是築基巔峰,我也是,我隻比她大三歲而已。我為了生存,為了討得杜瑩的歡心,她讓我做什麼我便做什麼,甚至是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可陶菱呢?她蠻橫天真,從不知社會嫌惡,在外也不知提防,竟輕易被我用迷藥放倒!多可笑啊,我卻羨慕她的這種天真,因為這證明她自小就被父母嬌寵長大,一點兒苦都沒吃過。”

沈黎心中有所猜測:“那你的父親……”

“在我六歲的時候死了。”孟宛看似輕描淡寫地說,“杜瑩殺的,隻因為她擔心父親會鬨到她的正牌道侶麵前去。她殺了疼愛我的父親,卻把我像條狗一樣養大。可恨我卻將她看做親人數十年,無時無刻不在期盼著能得到她的認可,叫她一聲母親,直到一年前我才知道真相。”

沈黎沉默。她完全可以想象得到,當得知真相時孟宛會有多崩潰。

“最可笑的卻是,我父親留下的玉簡中卻說,他早已察覺到了杜瑩對他的殺心,若真死在她手下也無悔,讓我不要恨她。我怎麼可能不恨!我恨不得親手一刀刀割下她的血肉,問問她為何對曾經的愛侶如此狠心,為何對我這個跟她血脈相連的女兒如此狠心!陶菱是她女兒,我也是啊!”

孟宛最後幾乎是喊出來的,眼裡布滿血絲。

沈黎不知能說什麼,不論是在她曾經的世界還是這個世界,父母任何一方都可能是個渣,這跟身份或性彆無關,隻跟個體人品有關。

孟宛深呼吸數次後繼續道:“我很早就開始關注陶菱,最初隻想看看我跟她究竟差在哪裡。後來得知我父親死亡的真相後,我便想著,我失去了我最親近的父親,也該讓杜瑩也嘗嘗失去親人那撕心裂肺的痛。我等了一整年才等到陶菱偷跑離門,抓她可真是太容易了。”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把她帶來找花奉生。”沈黎問。

想起花奉生,孟宛麵上顯露些許柔色:“我本就打算在殺掉陶菱後離開妙法閣,但我舍不得花奉生,我想在離開前試一試,能否讓他跟我一起走。我知道彆人都是怎麼看我們的,他們以為我是單相思,私底下有人在嘲笑我竟喜歡一個不男不女的。

我不在乎,我們私底下早在一起了,是我要他在人前不要表現出來,我不能讓杜瑩發現,因為我是杜瑩安排在妙法閣的眼線,監視閣內有沒有異動,我怎麼能跟其中一個樓主在一起呢?旁人以為我是單相思最好,我跟杜瑩說為了更好監視才故意如此接近花奉生。

我帶陶菱來角樓,是昨日臨時起意,我知道花奉生必定會親自看過所有貨物,他會發現陶菱的異常,但他不知閣主的真正身份,隻會當陶菱是大宗門的弟子,視她為一個麻煩。大宗門重要弟子一般都會點命燈,他放也不是,殺也不是,再加上我在一旁以愛做筏,他或許會願意跟我逃離妙法閣,將麻煩丟給其他人。一旦他答應,我會立即殺死陶菱,我要讓杜瑩看到她的寶貝女兒是我殺的。”

“若他不答應呢?”

沈黎好奇問道。她心中不得不道一聲佩服,孟宛對愛人也如此用上心機,平常不知有多少心眼……

可她覺得成功可能性不大,正如剛才孟宛對杜瑩所說,以及她自己所見,花奉生非常享受在這裡的生活,他或許會尋求其他人的幫助來處理陶菱這個麻煩而不是選擇逃離妙法閣。

孟宛似乎早想過這問題,徑直道:“那我便告訴他,我願意獨自承擔責任,告訴他我會在遠離妙法閣的地方殺掉陶菱,那大宗門的追殺便隻會衝我一人來,與妙法閣、與他都無關。這樣好歹能在他多記住我些時日。而這不過是我最初的計劃,於我來說也不虧。”

沈黎很想給孟宛豎個大拇指,她確實怎麼都不虧。

“我把一切都想得周全,可今日花奉生卻失蹤了。”孟宛麵上有種造化弄人的自嘲,“他一失蹤我才知道自己有多愛他,一想到他可能不在了,我便方寸大亂……我修為低微,無法找回他,隻能求助於杜瑩。可她沒有給我留過可以主動找到她的方法……從來都是她找我,她不許我主動找她。幾十年來我從來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對,反而還沾沾自喜,整個妙法閣隻有我一人知道閣主的真正身份,卻不知這正是她控製我的手段。她用血緣,用看似不一般的對待籠絡我,讓我甘心情願為她賣命,相對於其餘人,她當然更信我這個女兒啊,畢竟我曾經那麼希望能得到她的認可,怎麼可能背叛她呢?”

孟宛的目光落在千裡通上,輕笑道:“我對杜瑩來說跟妙法閣裡的其餘人沒什麼兩樣,或許還不如幾個樓主有用,她那廢物女兒卻有資格得到能直接找到她的千裡通……嗬,我隻得改變計劃,假裝從不知陶菱是誰,讓杜瑩來找花奉生,萬一,萬一他還沒死呢?就為了這一點微小的可能,我也願意放棄這以後再不會有的複仇機會。”

可花奉生從一開始就死了,還是死在她麵前的這些人手中,她接下來甚至要求助他們,指望他們殺死杜瑩。

那至少,花奉生不是白死了。

聽完孟宛所說,沈黎直覺對方沒撒謊,因為孟宛的話完美解釋了她曾產生的那些疑惑。

但舊的疑惑沒了,新的疑惑又產生了。

“是我們殺了花奉生,你不恨嗎?為什麼願意告訴我們這些?”

孟宛苦笑:“正如你剛才所說,花奉生是罪有應得,我該恨的是他,是杜瑩,是我自己,恨你們做什麼?況且,我修為低微,打不過也逃不掉,不如老實將一切和盤托出,隻希望你們能看在我配合的份上,能讓我親眼見到杜瑩死去,如此我才能瞑目。”

沈黎又問:“你確定我們可以殺掉杜瑩?”

孟宛道:“殺不掉也無妨。她確實很多疑,但我給了她合理的理由,她便無法確信我是故意綁來陶菱,我對她還有用,她不會輕易殺我。隻要我不死,就還有機會複仇。”

沈黎聞言心情複雜,其實孟宛這個人很厲害,若非真愛上花奉生,或許早已殺掉陶菱後逃離,逍遙自在去了,留杜瑩痛失愛女而痛苦。

當然也是孟宛倒黴,要是他們三人晚點再來,哪怕就晚一天呢,她也已用計騙得花奉生與她一起逃離。

就她這一路走來看到的,說明了什麼?愛情使人倒黴,不要談戀愛!

周蓮華和趙拓這對是,段清澤父母那對是,孟宛和花奉生,孟宛父親和杜瑩也是,連原身薑靜蘭和方函都是。

哦,田珍和卞霆不是,他們挺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