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清澤回到自己的洞府時,看到沈黎正背對著自己蹲在角落,她脊背僵硬,垂在身側的手指因過於用力而泛白。
段清澤將手中的人丟到洞口,一步掠到沈黎身後,蹲下抓起她的手,一點點展開,疼惜道:“阿黎,怎麼了?”
沈黎一驚,下意識將陣盤收入儲物袋中,轉頭看向段清澤。
段清澤好似並未察覺她的舉動,隻蹙眉看著她蒼白的麵色,伸手撫上去:“臉都白了,阿黎,你在怕什麼?”
沈黎定定看著段清澤,忽然張開手臂摟住他的脖子,緊緊地抱著他。
他的身體堅實、溫暖,有安全感。
但也隻是在這片刻之間。
下一刻,下一時辰,或者下一天,他就會變回那個殺她絕不手軟的魔尊。
沈黎有一瞬間很想重提那個問題。
如果你一覺醒來發覺,我其實不是你的阿黎,而是你恨不得殺之而後快的仇敵,你會怎麼辦?
上一回段清澤的答案是“閉嘴”,這一回呢?
如果她問了,他會是什麼反應?
但沈黎不敢問。
她害怕,害怕他突然翻臉,說既然她不裝了,那就去死吧。
可她又無比清楚,如果他已經記起一切,不可能再任由她這樣抱著他,她的這種恐懼毫無來由。
但她就是害怕。
這一刻,她眷戀這個可以讓她安心的懷抱。
段清澤抿緊唇,同樣用力地摟住沈黎的腰。
不要問。
這是他想對阿黎說的,也是他想對自己說的。
不要問,不要好奇,那這一切就還會是現在這般,就不會如同鏡花水月般突兀地崩潰。
誰也沒有說話。
許久之後,察覺沈黎的身體不再僵硬,段清澤才笑道:“阿黎,我給你找了個練手的,你也不能光練功不對敵。”
沈黎這會兒心情還有點喪,聞言心想練了也打不過你,有什麼用?
可她還是深吸口氣後露出笑臉,再推開段清澤,朝他甜甜一笑:“好啊,那你得在旁邊看著,不能讓他傷到我,我可怕疼了。”
其實有段清澤給她的手鐲在,區區築基如何能傷到她,她這不過是在對他撒嬌而已。
“當然。我怎麼可能讓旁人傷你?”段清澤將沈黎拉起,一手抱著沈黎,一手拎著那尚在昏迷的萬炁宮築基弟子,躍下石壁。
在段清澤將那萬炁宮築基弟子丟到一旁地麵上時,那弟子終於醒來,迷茫地看著四周。
段清澤隻抱著沈黎叮囑道:“不許分心,不許心軟,要動腦子,不要魯莽。”
沈黎推了推他道:“知道啦,你鬆手。”
段清澤這才有些不舍地鬆開沈黎,同時冷冷地看了那萬炁宮弟子一眼。
洞虛修士的一眼真不是普通的一眼,那萬炁宮弟子一個激靈,差點就要轉身逃跑,隨即他便見一個模樣漂亮的女修朝他走來。
“拔劍吧!”沈黎裝冷酷道。
萬炁宮弟子顯然還沒有反應過來,他驚慌地喊道:“你們是什麼人?這裡可是萬炁宮,你怎麼怎麼敢……這裡是訓場?”
段清澤不耐道:“打,還是死,選一個。”
麵對高階修士的威壓,萬炁宮弟子嚇得雙腿發抖,在死亡威脅下,隻能咽下所有疑惑,取出了自己的長劍。
劍是這世界最常見的法寶,每個萬炁宮弟子入門都會發一柄劍,這把劍就是入門寶劍,他的資質很普通,沒有能力換一個好的法寶。
沈黎沒有取下絲帶,隻安靜地站在那兒看著那萬炁宮弟子,看起來平靜柔弱,毫無攻擊性。
萬炁宮弟子先沉不住氣,猛地向沈黎衝去,同時使了一套萬炁宮的基礎劍招。
劍氣在沈黎麵前形成了一張到處是漏洞的網,沈黎左手輕甩,絲帶便順著她的姿勢劃出一道優雅卻充滿殺氣的弧度,如靈蛇般輕巧地避開每一道劍氣,精準地劃過那弟子的脖子,又蕩回來繞了一圈,往上一揚,瞬間勒緊了那萬炁宮弟子的脖子。
劍氣消失,長劍落地,那弟子想要扯下絲帶,哪知卻隻抓傷了自己的脖子,窒息令他雙眼翻白,最終他雙腿一軟,跪在地上,隨後整個身體轟然往前倒下。
沈黎收回絲帶,靜靜看著地上那倒地的萬炁宮弟子。
身後貼上來溫熱的身軀,段清澤摟住她,在她頭頂輕歎:“阿黎,你還是心軟了。”
沈黎隻是勒暈了那萬炁宮弟子,並沒有殺掉對方。
“他太弱了。”沈黎道,“這樣殺掉他我接受不了。”
如果是對敵,她應該可以下狠手,因為段清澤不在的話她就隻能靠自己,彆人不死就是她死。而現在他在,對方也完全不是她對手,她自然沒辦法下狠手。
“不是他弱,是你變強了。”段清澤笑道,“可是阿黎,便是你不殺,我也不可能放他回去通風報信,是你自己殺,還是看著我殺,有區彆嗎?”
沈黎沉默片刻後道:“就當我懦弱、虛偽吧。真正手染鮮血的這一天我希望來得越晚越好。”
段清澤的手從沈黎的肩上慢慢順著她的手臂下移,最終捉住了她的手。
“阿黎,你在逃避什麼?”段清澤抬起沈黎的手,從她的手背處與她十指相扣,“身在修真界,怎麼可能不手中染血?便是你維護的林之存,手上也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鮮血,難道他手下殺的每一個人都是罪大惡極?”
他另一隻手輕撫沈黎細嫩的脖頸:“殺一個人並不難,阿黎。便是修士,這裡也是脆弱之處。你看,你剛剛差一點就能成功了。”
跟上回突然出現的魔尊不同,這一次段清澤抓著沈黎脖子的手完全沒有用力,她並不覺得危險,卻有種要被拖下深淵的恐慌。
她定定神,低聲道:“阿澤,你在做什麼?這次我又不會阻止你殺他。”
段清澤低頭看著沈黎白皙僵硬的側臉,終是不忍心地歎道:“好,我不逼你。”
他輕輕抬手,一道靈力鑽入那萬炁宮弟子的體內,對方瞬間沒了氣息。
隨後,段清澤用靈力挖了個坑,將萬炁宮弟子和長泰殿分神修士的屍身全都就地掩埋,畢竟儲物袋裡放久了會臭。
段清澤帶著沈黎重新回到洞窟,二人相對而坐,本是要修煉的,可有那麼一瞬間對上了視線。
沈黎此時已將自己從喪的情緒中抽離出來,其實她早知道了段清澤恢複記憶的時間在靠近,但無法確定是什麼時候,便一直提心吊膽,如今反而明確了,不是挺好的麼?
雖然他們相處的時間還是太短了,可伸頭一刀,縮頭還是一刀,不如讓這一刀趕緊落下來。
而且今天也不是沒有高興的事,她如今再也不是那個遇到戰鬥隻能逃跑的弱雞了。她有能扛分神一擊的手鐲,有適合她的法寶絲帶,金丹之下她想怎麼打就怎麼打,金丹之上她打不過他們,他們也奈何不了她。
此時見段清澤望著自己的視線略有些深沉,沈黎壓下心中的不安笑道:“怎麼了?”
段清澤勾起唇角,一瞬間黑眸染上笑意:“我在想,倘若我們有孩子,會是像你一點,還是像我一點。”
沈黎:“……?”那也是要你有本事先讓我懷上再說啊?
她隻覺得臉有些發燙,隻好以學術研究姿態來緩解:“不是說高階修士不容易生育嗎?”
目前整個大陸上就段清澤修為最高,那麼理論上來說,他是最難生育的。
段清澤笑道:“確實,但也不是完全不行。我知道數種可以提升可能性的秘法。”
沈黎:“……”行,你厲害,你什麼都知道。
她到底不好意思再跟段清澤談論這個問題,連忙說:“你接下來的計劃是什麼?”
段清澤凝視著沈黎,忽而伸手握住她的手,低笑道:“如果我們能有一個像你的孩子就好了。我定會護好他,不讓他像我這般自小顛沛。”
沈黎一怔,反握住段清澤的手,應了一聲道:“我不是你娘,你也不是你爹。我們不會像他們那樣的,一定不會。”
段清澤輕笑一聲,真的不會嗎?他還是伸手將沈黎抱入懷中,低喃道:“是,我們不會。”
沈黎其實很想問問段清澤,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麼,或者說想到了什麼,不然為什麼會說這些,但她窩在這個令她安心的懷抱中,隻覺得將一切往後拖一天也是好的。
段清澤直到第二天才繼續出門“狩獵”,這回他在長興殿找到一個分神修士,愉快地殺掉後又帶著個不順眼的萬炁宮弟子回來讓沈黎練習實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