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黎當然立即想起了段清澤名字的由來,便期待地問他:“來都來了,我們要不要去你爹娘相遇的地方看看?”
段清澤微微晃神。
他爹娘的事,在重新拿回所有記憶後他自然憤怒過,而這憤怒後來轉化成了針對林家的行動。
隻是因為在婚禮上發現新娘竟然是沈黎讓他暫且放棄了行動,繼而用另一種方法讓林家受更多的折磨。
沈黎見段清澤沒有立即答應,連忙說:“沒關係,你不想去,我們就不去。”
段清澤卻笑道:“我也想去看看我爹娘曾經去過的地方。”
沈黎鬆了口氣,她還以為他怕觸景生情。
段清澤花了差不多一天時間便到了玉女山附近,問了一兩個路人後,搞清楚清澤湖的方位,又是一陣奔波。
等二人到達地方,已是黃昏,沈黎遠眺看到那片湖時,以為自己看到了橙色的海洋。
陽光的暖色將整麵湖都染成暖橙色,微風吹過,波光粼粼,生機勃勃。
這是個天然湖泊,一眼望不到頭,整個湖邊幾乎看不到人,隻有雜草野蠻生長。
沈黎牽著段清澤的手慢慢走近,安靜地陪他眺望遠方,半晌才側頭笑道:“要不要找一下你爹當初躺過的那棵樹?誰先找到誰贏!”
段清澤抬手摘去沈黎發頂不知何時沾到的茅草,溫和笑道:“有彩頭麼?”
浸淫在言情世界許久深知各種套路的沈黎狡黠一笑:“要什麼彩頭?有彩頭就沒意思了。我們就是玩玩,不帶功利心的那種!”
段清澤一針見血地指出:“你怕輸。”他頓了頓,笑道,“你會輸。”
沈黎挺起胸膛理直氣壯道:“怕輸又怎麼了?你不怕輸嗎?反正沒有彩頭!我先去找了!”
沈黎轉頭便跑,跑出幾丈後轉頭看向原地站著的段清澤道:“我沿著這邊,你沿那邊,不許跟我搶!”
段清澤笑著揮揮手,等沈黎繼續往前,他便悄然跟上。
他的神識覆蓋不了這麼大的湖,他怎麼可能走另一邊讓沈黎獨處呢?無論她是逃掉還是被什麼不長眼的傷了,他都會很煩惱。
沈黎找得很是認真,她記得段清澤娘親的玉簡上說,段安原本是躺在一棵樹上,她路過時被果子砸了……所以那多半是棵果樹,還是棵三百多年往上數的野生果樹。
沈黎邊走邊找,時不時停下看看樹,走了大概兩裡地,還真的被她找到一棵果樹。
那果樹她不認得,可能是這個世界獨有的品種。碧綠的葉子中央,靛藍色隻有指甲蓋大小的果子點綴其中。
沈黎驀地衝到樹下,尚未將手摸上樹乾,腦門就被一顆藍果子砸了下。
她愕然抬頭,隻見段清澤不知何時屈腿坐在粗壯的樹枝上,手裡捏著一把藍果子,在她看過去時他又丟了一顆過來,再一次砸中沈黎的額頭。
樹冠中的青年,俊美無儔,嘴角含笑,那似乎蘊滿星光的雙眸正溫柔又專注地看著她。昏黃的陽光,靜靜吹過的微風,樹葉互相摩擦似在演奏一曲歡歌,空氣中水汽和草香交雜。
沈黎恍惚間好像穿過這片陰影看到了三百多年前,段清澤的爹也是如此,在這一瞬間擊中了他娘親的心房。自此之後,什麼都不能阻止他們相愛。
段清澤勾唇淺笑:“哪來的小娘子,一個人在這裡,也不怕被魔修擄去?”
沈黎仰頭笑道:“那你會保護我嗎?”
段清澤抬手,溫柔的靈力將沈黎包裹,送到他懷中坐好。他親密地摟著她,耳鬢廝磨,語氣曖昧:“我就是會擄走你的魔修,小娘子怕不怕?”
沈黎隻覺得耳朵有些癢,控製不住地在段清澤懷裡扭動了兩下,隨即便察覺到他繃緊了身體,在她耳旁低啞笑道:“小娘子如此主動,也不知是誰俘虜了誰。”
他先是親了親沈黎的耳朵,隨即微涼的唇順著她的麵頰輕吻,最後尋到她的唇,猛地加重了這個吻。
微風好似一瞬間變大,吹動得樹葉嘩嘩作響,黃昏已逐漸結束,黑夜慢慢侵染大地,清澤湖邊一片寧靜。
一吻結束,沈黎隻覺得自己的心跳快得好似要蹦出胸腔。
這個吻格外讓她動容,她好像一瞬間觸及到了什麼讓她戰栗的東西。
沈黎趴在段清澤胸口,感覺到他的心跳也比往常快上一些,她還聽到了他尚未平複的輕喘,有一瞬間跟她的喘息聲同頻了,便再沒有錯開。
她撐著段清澤的胸膛仰頭看他,胸腔中似有千言萬語,最後卻隻彙成了一句話:“阿澤,我好喜歡你……”
有一瞬間,段清澤聽到這句話所獲得的滿足甚至比剛才的親吻更甚。
可隨即,他又忍不住去想,她喜歡的,究竟是現在這個他,還是在她腦海中留下過痕跡的那個他?
他貪婪而不講道理,曾經她應全身心地喜歡那個隻有二十二歲記憶的阿澤,現在的她應將一切都奉獻給這個完完整整的他。
段清澤勾起沈黎的下巴,似是漫不經心地問道:“是以前更喜歡,還是現在更喜歡?”
沈黎的瞳孔中滿是段清澤醉人的眉眼,也或許醉人的不是他,而是這環境,這氛圍。
她隻覺得段清澤的問題問得怪,燦然一笑:“當然是現在。以前我天天擔心小命不保,哪能投入全部真心談情說愛。”
沈黎的回答並不是段清澤真正想聽的,但他也清楚,除非告訴她真相,否則他是問不出結果來的。
可他此刻自然不會說。
就像她說的,擔心小命不保時,哪能有心情談情說愛?他要她愛他,愛得不可自拔,再告訴她一切。
到那時,她又會是什麼表情呢?
段清澤重新將沈黎抱入懷中,輕撫她的脊背,低笑道:“阿黎,今後你要更愛我。”
沈黎抓著他的大手,玩著他的手指瞥他一眼:“那得看你表現。”
段清澤輕笑,沒再出聲,隻是抱著沈黎,靜靜地坐著。
片刻後沈黎突然感覺頭上掉了什麼東西,隨意地抬手拿下放到眼前一看。
“啊啊,蟲子!”她驚得慌忙將蟲子整個兒丟了出去,黑夜中也看不清它被丟到了哪兒。
段清澤語氣有些微妙:“阿黎,你怕蟲?”
沈黎心有餘悸地說:“也不是怕,就是那種手感惡心。”
段清澤笑了一聲:“修仙之人,怎能如此膽小?”
沈黎沒吭聲,段清澤在想她是不是生氣了,就見她忽然抬手摸他的臉。
不對,手感不對!
他一低頭就對上了沈黎那惡狠狠的視線:“就問你怕不怕?”
段清澤:“……”
他捉住沈黎的手扯下來,她掌心正在蠕動的毛蟲被他拍掉,又用靈力抹去臉上可能沾染的東西,隨後冷冷盯著正笑得一臉燦爛的沈黎,忽然壓低嗓音陰森森地說:“阿黎,你猜猜看,脫光衣服被丟進都是蟲子的坑裡,是什麼感覺?”
沈黎想象能力極強,一瞬間寒毛直豎,被自己的想象嚇到了。
那也太惡心太令人毛骨悚然了吧!
她一把摟住段清澤,在他臉上親了兩下,用帶著哭腔的聲音道:“我錯了阿澤,嗚嗚嗚……”
被沈黎水汪汪的大眼睛盯著,段清澤那點兒不悅瞬間煙消雲散,他緊摟著沈黎又親了好一會兒才鬆開她,低聲調笑:“你膽子可真夠小的。”
沈黎驕傲地想,膽小才會更謹慎,才能在這危機四伏的修仙世界活下來啊!看她現在活得多滋潤,可見膽小可是基因優勢啊!
這一晚剩下的時間,段清澤幫沈黎調養了丹田,她的丹田已調整到最佳狀態,隻等龍蛇草到手便可以修複了。
第二天一早,二人到達玉女山。
有凡人正一步步慢慢走上玉女山,多是婦人打扮的女子,滿臉愁容。
修仙世界的凡人生活跟沈黎所知道古代世界其實也沒有太大區彆。女子生不出孩子,在婆家就站不穩腳跟,再過兩年說不定會被休棄,日子過得苦哈哈。
沈黎覺得自己能穿成個修士,而不是自保都不能的凡人女子,算運氣很不錯了。
雖然隻悠閒了小半年,後來精神也一直緊繃沒放鬆過,但她身體上沒吃苦頭,隻是精神受了點折磨而已。
好在一切都過去了,她再也不用擔心那些有的沒的,當個戀愛腦也不是……哦,這個還是不行的,沒腦子戀愛都談不好。
玉女山求子廟在半山腰偏下一些的地方,而二人的目的地卻是在更上麵一些,因此段清澤直接帶著沈黎到了求子廟上方十丈以上處。
這裡便沒有凡人再上來了,隻能聽到不同的鳥鳴聲,和山腳方向隱約的人聲,空氣中還有淡淡的香火氣息。
段清澤佇立回首,看著那香火興旺的求子廟,忽然淡漠道:“凡人毫無追求。”
沈黎瞥他一眼,他是不是忘記他自己之前說要生孩子的事了?
當然她不會主動提起,畢竟太尷尬了。
她笑道:“凡人一生不過百年,能無病無災,死後有人送終,便是極大的幸運。吃不飽吃不暖的時候,談什麼追求?”
想到自己的丹田,她又笑道:“我的丹田若無法修複,也就是凡人的壽命。到時候怕是要你替我送終了。”
段清澤身形一頓。
這幾日遍尋不到龍蛇草,已讓他變得有些焦躁。況且龍蛇草也不一定可以完全修複丹田。
若真尋不到龍蛇草,沈黎確實隻能活上幾十年而已。對於他這樣的高階修士來說,幾十年何其短暫?
而她的丹田,是被他所傷。
隻是很快他又陡然反應過來,他根本不需要她的幾十年,他隻要她幾個月至多半年罷了,丹田修複不了便修複不了,有何所謂?
即便在心裡這樣說服自己,段清澤的眉頭還是緊鎖,他忽然在沈黎麵前彎腰蹲下:“上來。”
沈黎驚訝道:“這不是剛開始走嗎?我能走一點路的。”
段清澤不耐煩地重複道:“上來!”
沈黎隻好爬上他的背。這麼熱心,她少走點路也好。
玉女山陡峭險峻,走著走著半途就會沒路,要到另一座小山峰上去,有段清澤在,這自然不成問題。
二人往上走了一段路,前方又是一條寬闊的山縫。
沈黎往下看了眼,隻覺得好像看不到底,頓時有些頭暈目眩,她連忙抱緊段清澤的脖子。
段清澤背著沈黎縱身一躍,兩丈外正是另一座新的山峰。
然而,就在段清澤躍至半空時,他突然像是被抽乾了靈力般,整個人驀地下墜。
沈黎一驚,死死咬住牙齒沒有發出聲音,隻見段清澤麵色凝重,從儲物袋中抽出長劍,狠狠摜進山壁,同時他揚聲道:“抱緊!”
這變故令沈黎心驚,她哪裡敢鬆懈,抱緊段清澤的同時左手臂上好久沒用的絲帶受靈力驅使,往上飛去,想要纏住頂部的崖壁。
然而絲帶才往上飛出不到兩尺,便無力地垂下,沈黎發覺自己這幾日積攢留存的靈力瞬間沒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是誤入什麼“禁魔區”了嗎!
再看段清澤,長劍刺入山壁後,並不能完全阻止他們兩個人的重量,因此長劍劃過山壁,跟他們一起往下墜落,但好歹降低了些墜落速度。
沈黎緊張地往下方看,生怕下麵是個什麼陷阱,那他們就要莫名其妙死在這裡了。
可這處縫隙是上小下大的結構,上方的光線無法完全到達底部,沈黎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下方是個什麼情況,隻覺得黑黢黢的。
她隻能估算,他們所在位置應該在海拔五六百米,應當不至於掉太久吧……
段清澤的長劍曾被天雷劈斷過,又被他重新煉製好了,如今從山壁上滑落,也沒有對劍刃造成太大的傷害,就是它削鐵如泥的特性讓它下滑得很順暢,也就幫二人降低了那麼一點點速度而已。
段清澤忽然道:“到底了。”
這一刻他拉過沈黎將她抱住,在山壁上腳尖一點,翻身往上一躍,腳尖正好踩在劍柄上。而劍牢牢地插在山壁上。
沈黎驚魂未定,緊抱住段清澤,緩緩看向下方。
他們距離地麵也就兩丈左右,而她之前覺得下方黑黢黢的看不清,其實正是因為底部有一層似煙似霧的黑色氣團。
她隻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
遠看並不覺得,近看她才發覺,這東西看久了會心悸。
上一個讓她看了心悸的東西是玄石,但這黑色氣團跟並不完全相同,它明顯更可怕。
“這是……什麼?”
沈黎吃驚地問。
哪知一向什麼都知道的段清澤卻道:“我沒見過。”
沈黎道:“就是因為這一團東西,害得我們的靈力都沒了嗎?”
她感到毛骨悚然。
段清澤是洞虛巔峰,連他都會受影響……他們該不會真的死在這地方吧?
段清澤沉默地盯著那團黑霧,許久都沒有出聲。
沈黎有些緊張地抬手在他眼睛前晃了晃:“阿澤,你彆看了。看多了難受。”
段清澤的目光便落在沈黎臉上,他忽然笑了:“怕不怕?”
沈黎一愣,老實點頭:“怕。但我不是一個人,所以也沒那麼怕。”
怕歸怕,卻不能慌,依然要保持冷靜,不然隻會死得更快。任何時候沈黎都懂得這個道理,所以她雖然怕得心跳加快,寒毛直豎,卻依然試圖維持住冷靜的思緒。
段清澤低頭在沈黎的唇上親吻,低笑道:“我也沒有把握能離開這裡。阿黎,你可願與我生死與共?”
沈黎定定看著他溢滿星光的雙眸,用力點頭:“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