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開頭不知道怎麼回事,有點眼熟……
沈黎突然想起來,開頭那幾句,好像來自他爹娘的玉簡。
她有些哭笑不得,寫道歉信還要摘抄的嗎?不過後麵倒是越寫越好了,不知道有沒有代筆。
沈黎看著玉簡許久,最後把玉簡和裝靈石的木箱分彆裝入儲物袋中,便回去打坐修煉。
雖然她很感動他的這份心意,但讓她現在就去找他是不可能的。
他這遲來的道歉,確實讓她有種被理解的滿足。然而她仍然需要時間自己消化。
她也有點好奇,這招是誰教段清澤的,他自己可根本想不到這種事。思來想去,大概也就一個崔鈺了吧?
段清澤一直在用神識偷看沈黎的反應,見她看玉簡看得眼眶泛紅,還以為她下一刻就會叫他,哪知她隻是靜靜收回這些東西,隨後繼續修煉,再沒有動過。
他一時間分不清這招有沒有用,她眼睛都紅了,並非無動於衷,那就說明確實有用,隻是用處沒他想的那麼大。
既然有用,段清澤便放了心,等到第二日,他又派弟子送去一些靈石法寶,沈黎也收下了。
又過了幾天,沈黎讓送東西來的弟子轉告他們宗主,不要再送了,要什麼東西她自己去密庫拿不好嗎?
弟子哪裡敢將這話傳給宗主,忙戰戰兢兢地說請宗主夫人自己去跟宗主說,沈黎擺擺手讓他走了。
隻要她說出口,段清澤就會聽到,他現在已經知道她的意思了。
段清澤又去將崔鈺找來,依然是開門見山道:“她不肯再收我東西。”
崔鈺忙打起精神問道:“您可跟她表達悔意了?她什麼反應?”
段清澤道:“我送了枚玉簡給她,她看後哭了,但並未來尋我。之後東西又送了幾日她便不收了,隻說要什麼密庫都有,她可以自己拿。”
崔鈺沉吟片刻後道:“既然她對您的悔意有反應,不如您再給她送玉簡,多說點漂亮話。”
段清澤蹙眉:“漂亮話?”
崔鈺取出一個小本子恭恭敬敬地說:“宗主請看,這是弟子壓箱底的寶貝。這可是百多年前一位擁有數百位紅顏知己,而那數百位紅顏知己卻從來不吵架不爭風吃醋的情聖所留下的秘籍啊!”
段清澤抬眼看去,隻見秘籍上寫著:如何讓三百八十位女修對你死心塌地。
他狐疑地看著崔鈺:“真有用?”
崔鈺就差拍胸脯保證:“弟子就是靠著這個混到今日的!”
段清澤半信半疑地攝過那書籍,翻開細看。
崔鈺道:“宗主若不信,今日便可一試!”
段清澤執行能力很強,當即從書本上摘抄了一段話,寫入玉簡,讓弟子送到沈黎手中。
沈黎見弟子隻送來一枚玉簡,接過後探入一看,臉色有些古怪。
隻見裡頭寫著:“你是玫瑰,我是葉,你是明月,我是星,你是大海,我是海上扁舟,你是茫茫人海中我唯一的回眸,我隻願天天伴著你,與你共度這人世繁華。”
這次肯定是找了搶手,她確信。
沈黎收好玉簡,畢竟玉簡也不便宜,不能亂丟,隨後便去打坐修煉。
崔鈺此刻還未離開,段清澤見沈黎無動於衷,便道:“她毫無反應。”
崔鈺吃驚道:“不對啊,她竟然連罵一句也沒有麼?”
段清澤抬眼看他。
崔鈺連忙嘿嘿傻笑:“宗主,想必那話恰好不合她的胃口,我想想,第二十一頁左下角的那句話,她一定會喜歡!宗主您可以明日再試試!”
段清澤翻到那一頁,但他沒有等明日,他照舊用玉簡留下那幾句話,然後讓回來複命的弟子再送去給沈黎。
沈黎剛專心沒多久,先前那弟子又送來了一枚玉簡,她先示意那弟子不要走,神識探入玉簡看了下,隻見上麵寫道:“你是最美地上仙,無人可與你爭輝。你如清風撫慰我,你如暖陽照拂我。我對你的情意綿綿,日月可鑒,天地可昭。我願成為你的俘虜,被你囚禁一生。”
沈黎噗嗤一聲笑了,都不知道段清澤是從哪裡找來的這些情話。
她神識探入玉簡,還給那弟子讓他帶給段清澤。
段清澤淺笑道:“她笑了。”
崔鈺驚喜道:“弟子就說一般女修都喜歡那幾句話!”
沈黎用神識在玉簡中留了什麼內容段清澤是看不到的,他等玉簡又被送回來便連忙探入神識。
隻見他留的那幾句話下方隻有一行字:夠了哦,不要再拿這些來煩我。
段清澤當即黑了臉。
段清澤戴著麵具,崔鈺看不到他的臉色,但也能感覺到他情緒的變化,心中立即生出逃之大吉的念頭。
但段清澤並沒有遷怒崔鈺,揮手示意他退下,便捏著那玉簡沉默。
好歹阿黎給他回話了。
因為沈黎的明確拒絕,段清澤也不再亂送沈黎東西,她繼續著天天修煉,偶爾出門溜達的日子。
這一日,她出門溜達時發覺弟子們的神色有些緊張,便拉住一個問發生了什麼。宗主夫人發問對方哪有不回答的道理,因此沈黎很快弄清楚了事情原委。
原來是同為魔門九大宗門之一的惡煞宗和北臧門找上門來,但不知是什麼事,如今那兩個門派來人就圍在戮天宗外,各個麵容凶煞,好像是來打架的,因此戮天宗內也彌漫著一股緊張的氛圍。
而戮天宗也有長老出去詢問了,目前還不知是什麼情況。
沈黎隱約覺得這可能跟她有那麼丁點相關性,但既然段清澤沒讓她好好待著彆亂跑,那估計問題不大。
她這段時日過得很輕鬆,說是穿越以來最為輕鬆的日子也不為過,沒有了生存壓力,沒有生命危急,每天隻需要專注修煉就好,其餘什麼都不用擔心,她修煉速度都好像快了不少。
而她的神識已差不多恢複到可以再使用陣盤,而且這次她可以想去哪裡就去哪裡,當然前提是那地方她曾經去過。
因為日子過得太安逸,沈黎幾乎忘記修真界如今的氛圍隻怕很是緊張。
段清澤正大光明上門把她這個薑家女搶走了,林家薑家的臉麵都被丟光。
她同時也想到一點,她恢複丹田用的龍蛇草究竟是哪兒來的?她和段清澤在外麵那麼久都沒找到,怎麼他們回到戮天宗後沒多久就找到了?她知道林家就有一株龍蛇草,該不會她用的這株就是來自林家吧?怎麼來的?
沈黎發覺自己太沉溺於自身的情緒,因此又抓了個弟子,詢問修真界最近有什麼大事。
她邊問邊看那弟子的臉色,見他神色如常地訴說他所知道的大事,她猜段清澤可能是知道瞞不住或者不願意再瞞她了,因此沒有阻止這個弟子說話。
她越聽越忍不住皺眉。
按照這弟子所說,如今林薑兩家,特彆是林家,已成為正道聲討的對象。一是因為戮天宗宗主竟然有林家的血脈,二是因為正道臨虛門長老聲稱自己花重金換來的龍蛇草因林家跟戮天宗裡應外合而被搶走。
林家是洗不清跟戮天宗勾結的嫌疑了,如今正道中不少門派正跟林家討說法呢。
沈黎很清楚林家不可能跟段清澤裡應外合,也就是說,那肯定是段清澤做的一個局,或者那臨虛門長老腦子有坑,連是戮天宗的陷害都看不出來,然而能成為一門長老的人怎麼可能腦子太差,那長老怕是戮天宗的人吧,真正裡應外合的是那長老和戮天宗。
段清澤通過這種不光彩的手段騙來了龍蛇草,還給林家扣了頂大鍋。那麼之前她就有所懷疑的段清澤血脈一事,隻怕也不是林家泄露的,而是戮天宗到處傳播。
段清澤就是要林家被正道所排擠唾棄,正如當年他父親因為魔修身份而被正道排擠暗害一樣。
單就是這樣,沈黎還能跟段清澤講講道理,但她隱約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段清澤隻是在挑起正道對林家的猜疑嗎?
有沒有可能,他其實是在挑起整個修真界的混亂?
她最開始就知道,因為域外天魔的存在,整個修真界的正道和魔門之間維持著平衡,可這種平衡被打破了呢?整個世界生靈塗炭,域外天魔就能趁機入侵。這世界就完了。
想到這種可能,沈黎心底一寒。
段清澤說他從前是拿七隻尋靈蝶找玄石,而如今七隻尋靈蝶指向的是她。這肯定沒說謊,因為他確實找到了她。玄石肯定是用來滅世的,他現在是舍不得殺她,好讓玄石重新成為七隻尋靈蝶要尋找的最高優先級,因此隻能靠另一個辦法,那就是讓整個修真界亂起來,同樣可以達到目的。
他先前說他有了她,就不再想滅世,她信了。可若他想的是,帶著她一起跟世界毀滅呢?
沈黎腳步一轉想去找段清澤驗證,但又遲疑地停下腳步。
說到底,她不能肯定她真的可以讓段清澤放下對天道的仇恨。
她要是問了,他便不再裝了呢?
沈黎閉了閉眼,還是回到了本殿後殿。
她必須找段清澤問清楚。而且,她的陣盤已經可用,若他真的……她也可以跑掉。
“阿澤,你過來。”沈黎出聲道。
話音落下沒幾息,段清澤便出現在門口,他大步走進來,在沈黎身前兩步停下,漆黑雙眸深深地看著她道:“阿黎,我已經十五日沒有親眼見到你了。”
沈黎道:“你應該知道我找你的弟子問了什麼吧?”
段清澤笑道:“是,我也知道你在問完後會找我。”
所以他並沒有阻止,而是期待地等著沈黎找他來,他想見她,瘋狂地想見她。
沈黎看著他,想起她晉升金丹之日他說的話,想起他給她送的那枚道歉玉簡,她還珍惜地藏在儲物袋中。
她顫聲問:“阿澤,你到底想乾什麼?”
段清澤卻又上前一步,緊緊抱住沈黎,腦袋埋在她頸窩深深地吸了口氣。
她的氣息充盈胸腔,讓他的焦躁得以平複。
“阿黎,”他沒有鬆開沈黎,就著這姿勢道,“我先前確實在計劃著令修真界大亂。那時我竟還覺得我隻需要擁有你幾年便好。我太可笑了,阿黎。那日我才明白你對我有多重要。天道怎樣我不在乎,我隻要你永遠不離開我,我隻要你愛我。”
沈黎沒有說話。
原來當初她失憶期間,他竟還暗地裡籌劃著滅世的事,隻是要等修真界亂起來需要時間,在那之前他還可以儘情享受她毫無保留的愛。
多陰險殘酷的人啊。
沈黎抬手撫上段清澤的脊背,從這裡也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微微有些快。
她其實相信他說的話。
但若當初他一直沒有明白呢?想到這個可能,她依然覺得可怕。
她能原諒他,是因為她感覺到了他對她的情意。失憶那段時期對她來說很重要,在那段時間她開始將魔尊和阿澤看做一人,他的縱容讓她相信他確實對她有著極高容忍度,讓她確信她是安全的。
但她真沒想到當時他抱著的是那樣可怕的想法。
可……他是魔尊啊,她不是一開始就知道他是什麼人嗎?滅世是他多年夙願,他在尚未明白對她的感情之前依然抱著那個執念,很合理。
可怕卻很合理。
沈黎輕聲道:“為什麼要坦白?你隻要說你隻是在報複林家而已,我又不可能知道你心中真正的想法。你這樣坦白,隻會讓我害怕你。”
段清澤鬆開沈黎,卻握住了她的手,雙眸盯著她道:“阿黎,你已有所懷疑,我若不肯坦白,隻會更讓你懷疑我的真心。你怕我不是一天兩天了,我曾經那樣傷害過你,無論我如何說,如何做,你心底總歸有一處還在怕我,是麼?”
沈黎無法否認。
多數情況下,她都可以忘記那曾經的恐懼,對他如常。然而她心底深處確實還留存著些許恐懼,因此在猜測他還要繼續滅世時,她竟也不覺得太意外。
“讓時間證明好不好?”段清澤看著沈黎,嘴角微微勾起,眼神中有些許期待,“你可以告訴林家,告訴全天下我的陰謀,讓所有人都提防我,但你要留在我身邊,親眼看看我這一次有沒有再騙你。”
沈黎驚訝於段清澤的提議,他是全然坦蕩才會如此說,還是他有恃無恐,或者有彆的圖謀?
在她發現自己在懷疑他的時候,她感覺糟透了。
她沒法再對他賦予全部信任了。是,他此刻說的話或許是出自真心,可若過幾年,他厭了呢?他若不再需要她,那這世界於他來說是不是可以隨意毀掉?
感情和理智在拉扯,這一刻她真的不知道該相信什麼。
段清澤見沈黎隻是看著她,許久不語,他眼裡的光逐漸暗沉下來,他低頭吻了吻沈黎的指尖,再抬眼時眼神有些冷寂。
“阿黎,你不信我。”他忽然不帶笑意地勾了下唇,“你本應當信任我。”
他說出他曾經隻存在他心中本無人知曉的一切,何嘗不是抱有期待?他期待著她可以包容他曾有的所有想法,並讓她明白,她於他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麼。
他想讓她知道,她對他來說有多重要。
沈黎深吸口氣,語氣有些冷硬:“你需要時間證明你已不想再滅世,我也需要時間才能相信你。你甚至都沒法證明,你說這一切,不是為了更好地玩弄我。”
段清澤斂了笑看著沈黎,半晌忽然又輕笑道:“若我騙你,便讓我此後餘生都活在二十二歲前那般的地獄裡,日日受折磨,永遠無法超脫,在那個地獄中永遠不會有一個你愛我護我。我在此向天道起誓,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