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曉生死了。
經過鑒定, 屍體上沒有易容術使用痕跡,九成九是本人。
眾人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那會百曉生遲遲不出現, 就猜測他或是跑了或是死了。
問題是誰殺了他?
道士鐘孚將百曉生衣服脫去,隻見屍體從頭到腳沒有一絲外傷。再以真氣探入其體內,腦部有淤血, 其餘部位沒有損傷。
“像是驚恐過度而暴斃, 但也不排除有內力直接作用於百曉生的腦袋。”
“直接作用?不, 這太聳人聽聞了。”
嶽不群第一個開口否認, “百曉生毫無反抗的跡象,而來人一招就能攻擊他的頭部。即不留外傷,又要致死,還留下這樣故意的半笑半嚇臉。那也太匪夷所思了,江湖上有這樣的武功嗎?”
左冷禪直接反駁,“凶手就不能出其不意嗎?他與百曉生熟識,明麵上帶來一個好消息讓百曉生開心地笑,但乘其不備出手攻擊,就造成了百曉生的意外驚懼。”
這個說法有道理,但也還是繞不開一點。
殺人者能精密操控內力, 不留外傷直接擊碎腦部血管, 那一定必是高手。
無花蹲下, 也探了探屍體的腦部重傷處。他遺憾地搖了搖搖頭, 似乎也沒見過此種傷勢。
然而,此刻心底卻幾近咬牙切齒地念出一個名字,可以確定百曉生死於一種內功——男人見不得。
那種功夫看似一場華美舞蹈, 觀舞者卻會迷失自我, 大多數斷氣在美夢之中。
百曉生好歹也是江湖有名的人物, 他在瀕死之前醒過來了。卻為時已晚,再怎麼驚恐都逃不開死亡結局。
無花默默看著屍體。如果說他為百曉生之死而悲傷,絕對是騙人,但對某人的怨憤更深一層。因為殺了百曉生就斷了一個尋藥線索,也就斷了他的一縷生機。
“彆再檢查屍體了,瞧一瞧有沒有那封遺寶密信的線索留下來。”
宮南燕的話是對司徒靜說的,誰殺了百曉生與她們又有什麼關係?非親非故,為其報仇是大可不必,而原本的目標隻有找出虛竹遺寶相關的內容。
好現實,但是實話。
其實已經有人開始檢查了。
除了通風口地麵留守寧中則與一名神水宮宮女,剩下的十一人都下了洞。一些人在檢查屍體時,另一些像是嵩山的費彬、像是歐陽鋒都已經開始檢查書籍、手劄等物。
倒有兩個人例外。
池藏風沒急著翻書,書就在那裡又跑不了。此處,請彆提從前那本在手上灰飛煙滅的葵花秘籍,黑曆史必須忘了。
以目前的情況,眾人維持著微妙平衡,尚且不會搶書籍。至於能瞧出什麼門道又是另外的事。
她先檢查起房屋的角角落落。
比起隻求遺寶而來的人,她更在意百曉生的死因。誰下手?原因是什麼?
然而,凶手卻把線索都抹去了。
一路不見腳印,像就是從未出現過一樣。
看向床下,深處是有一個紙團值得引起重視。
整潔的房間沒有紙屑也沒有食物殘渣,怎麼會有一個紙團?
鑽床底,撈紙團。
是在床下和一個人正對麵了,那個大胡子。
池藏風認識此人。
大胡子極少與旁人說話,隻簡單報出過姓名——棟白。
對的,就是在封刀村見過一回的棟白,是與洪七合力衝破了地下迷宮杜門之困的那個人。
此時,池藏風卻要裝作第一回見。
因為見過棟白的是三峰,而三峰被死亡了。
“看看是什麼。”
棟白麵對池藏風的惡鬼之容視若無睹,隻關注於紙團,“你開?我開?”
“我來吧。”
池藏風謹慎打開紙團,這是一團被撕碎的紙片。空白紙,包裹了一顆黑色棋子。
奇了怪了。
棟白捏著棋子。
棋子是最普通的石頭,並非什麼名貴玉石。
池藏風將紙片重新拚湊。
六片碎紙,是能組成一張長方形信紙,但它什麼字都沒有寫,難道是用了某種隱形墨水?
可這被撕碎的信紙就是書桌上最普通的信紙,而桌上沒有找到隱形墨水。
果不其然,池藏風帶著疑惑走到書桌邊。試了試幾種讓紙張顯字的方式,但最終也隻得到白紙。
棟白看向那一疊未使用的信紙,最上方的一張有幾處滲透式墨跡。取出炭筆一支,輕輕塗在這張紙上,得到了一些字跡顯影。
百曉生上次寫信時,落筆稍重之處殘餘了一些痕跡:「西夏……一品……歡喜……」
這些內容應該與百曉生死前的最後一封信相關。
卻也不知茫茫大漠又找誰送的信,兩家客棧的都說沒見過專程跑一趟的信使。
令人摸不著頭腦的最後一封信線索,斷斷續續的六個字是什麼意思?
再說床底的紙團,它與整潔房間不入。是百曉生失誤沒能打掃乾淨房間,而將紙團遺漏在了床底角落裡嗎?
“這個百曉生,他到底在研究些什麼?”
費彬先是草草翻閱了桌上的手劄,又看向書架上的書籍,不免向他的師兄左冷禪提出一個紮心的問題:“掌門,你看得懂那些字嗎?”
書桌上的手劄,百曉生以漢字書寫,但都是心情雜記。
像是今天買的宣紙不好用,女人都不講道理把他逼到了西域,不同區域的沙子吹在臉上的感覺不同等等。
書架上的書籍都被翻得卷邊了,卻隻有三四本是漢文書。
其餘四十多本,有的是西夏文、有的是藏文、有的是梵文、有的是擺夷族文字。
成為江湖公認萬事通,必須精通幾門語言文字。從這個方麵來看,百曉生名副其實飽讀詩書,是有真學問。
左冷禪卻黑著一張臉,百曉生讀懂那麼多書又如何,還不是不明不白地死了。
“鬼畫符,誰看得懂。但好歹說明一點,虛竹遺寶應該是存在的,起碼百曉生在認真研究它的位置。”
換言之,那個被截殺的信使與那封落到眾人視野裡的信,應該不是如陰謀論的設想,它不會隻是一個圈套。
臉色不佳的,不隻左冷禪。
此行最後留下的十三人,誰也不敢說精通百曉生藏書所涉的幾門語言。
退一步說即便無花精通梵文,他願意逐字逐句翻譯,剩餘想要尋找遺寶的都是競爭者,又有幾人能夠信任他沒有藏著掖著。
怎麼辦?
是有了一個最樸實的做法——抄書。
誰都不想錯過任何線索,也不同意成各自帶走幾本交換著看,信任如此艱難,這些書一旦離開精絕舊地,誰知道會不會被掉包。
那麼就依樣畫葫蘆抄下來,等回到中原再分彆尋找信得過的翻譯。
屋內一共留下了四十九本書與五本手劄。
從屋內擺設的情況來看,百曉生給書本都編號了,而編號不曾中斷,但仍舊不能排除與殺他的人已經帶走了某些線索。
哪怕明知不一定能通過書籍找到線索,哪怕明知留下的書也可能有缺失,但眾人還是達成了埋頭苦抄的一致意見。
此般場景看起來頗為無奈。
誰想到一場西域行,先是吭哧吭哧做苦力挖沙弄得灰頭土臉,好不容易找到了百曉生的老巢,然後要伏案埋頭唰唰抄書。
一個個像極了鬨事被夫子懲罰的學生,必須排排坐在完成夫子布置的罰抄作業,完成的學生才能先回家。
像神水宮占據了人數優勢,來了四個人合力抄得快些;像是道士鐘孚、大胡子棟白都是單打獨鬥,那就抄得慢一些。
池藏風揉了揉手腕,抄書真的會手酸,這滋味許久沒有體會過了。
她確實能過目不忘,但好記性不如爛筆頭,而且也不想太打眼暴露記憶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