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玉被安置在西苑的一處客房,客房不大,且環境儉樸,除了簡單的床具桌櫃,牆上僅掛著幾幅字畫,案幾上擺著一個插有柏枝的角觚加以點綴,沒有一點侯府富貴的氣息,但好在乾淨整潔,容玉還算滿意。
晚些的時候,又有小廝給送了食盒過來。
容玉打開蓋子一瞧,裡麵一碗粳米粥,一疊鹵牛肉,還有幾樣小菜。
不算待客之道,但也挑不出錯。
在現代,他身份雖為衝鋒陷陣的並購大拿,但私底下也喜歡烹飪,烹飪對他而言是一門最為享受的藝術,他玩票似的拿過國內外無數的A類賽事的金獎,一根舌頭已經刁鑽得過分了。
不過形勢比人強,鬨騰了一下午,他是真有些餓了,隻能將這些吃食擺出來,慢慢吃了起來。
這一頓難吃的飯自是耗去不少功夫。
飯畢,又有人來通傳,說是侯爺請他去前廳一趟。
容玉心間多了幾分防備,他明白宋儼明輕易讓他進侯府不過是一個權宜之計,為的是暫緩事態的惡化,關起門怎麼處理才最是要緊呢。
——倒不是容玉輕率就跟著人進侯府了,一則是他已彆無選擇,唯有相信自己野獸般的直覺。
二來北安朝法度嚴明,王侯將相沒有任何妄自處決平民的權利,尤是如今聖上時時不忘敲打“君臣上下貴賤皆從法,國乃治。”他在門口鬨那麼一出,讓那麼多人親眼看著他進了侯府,就是不希望被稀裡糊塗解決掉。
最後嘛,他相信宋儼明,這人實在太過偉光正,根本就不是那等行陰詭之事的人。
不過再怎麼說也是小心為妙,他心裡還是多了幾分防備,暗忖片刻,便跟著小廝去了前廳。
原以為戚總管故意埋汰自己,給安排了那樣一間樸素的客房,沒想到整個平陽侯府都是走這種古代極簡主義風,幾乎看不出來是一個侯府該有的規製,也是,整個平陽侯府長期缺少女主人,戚總管又是個粗人,府裡自然缺少精細打理。
再說,平陽侯府從宋老侯爺到宋儼明,都是一群清廉到刻板的人物,他們既不學外麵屯田放租那一套,也不做那等開莊子養府邸的事來,更不用說收受賄賂這種有違法度之事,除了朝廷例行的俸銀,便無其他收入,一國侯府,除了無上尊榮,其實還不如一個普通官吏的府苑裝修的奢華。
TM的迂腐啊迂腐,容玉恨鐵不成鋼地在心裡默默拍大腿。
很快,小廝便帶著容玉到了前廳,剛進門便看見宋儼明坐在廳正中的太師椅上,他已經換了件月白的皂袍,雖是簡單的料子,但穿得周正,整個人更負月朗風清之姿。
嘖嘖,本是個可以遊戲花間的皮囊,卻一定要做那等自我約束的儒家正統。
容玉這般想著,微微頷首:“侯爺。”
宋儼明放下了唇邊的茶碗,指了下座給他:“請坐。”
容玉坐下之後,發現廳裡除了宋儼明以及戚總管外,還有一個老者坐在下首。
老者身旁放著一個發舊的行醫箱,容玉心裡咯噔一聲,心道不好,果然見戚總管皮笑肉不笑開口道:
“容公子,這位是咱們京城回春堂最有名望的荀大夫,方才在外麵的時候老奴沒眼色衝撞了公子,怕公子腹中骨肉有礙,特特去請了荀大夫過來為容公子安胎的!”
安胎?怕是來查驗他肚裡真偽吧!
容玉心間冷笑,麵上卻是感激道:“難得戚總管有心。”
他看了眼宋儼明,對方正端著茶盞兀自飲著茶,仿佛一個置身事外的人,茶碗裡飄逸著幾許白氣,將他英氣的眉目氤氳得有些朦朧。
容玉乾脆破罐子破摔,徑直走了過去,坐在那荀大夫身邊。
“有勞大夫了。”
荀大夫笑了笑:“煩勞容玉公子伸手。”
容玉抬了手,將袖口拉了拉,露出一段白膩的手臂,莞爾笑道:“荀大夫可要看清楚了。”
“自然,公子但請放心。。”
荀大夫徐徐吐了一口氣,右手伸出雙指搭在他的脈搏上,左手捏著胡子,閉了眼睛,還沒琢磨片刻,容玉臉色猛地一變,抽了手捂了嘴,整個人翻身向前乾嘔了一下,還沒緩和過來又再度連連乾嘔起來。
如此一陣功夫,容玉才拍了拍胸口,不好意思地笑了:“這孩子,儘鬨騰我,耽誤荀大夫診脈了。”
“無礙無礙。”荀大夫露出一個理解的笑容。
容玉又伸了手過去,可對方剛碰他脈門,又是一陣翻天攪地的劇烈乾嘔,那陣勢,活脫脫一深受害喜之苦的孕婦,荀大夫與戚總管皆麵有異色,隻有宋儼明仿佛沒事人一般喝著茶。
鬨騰好半晌,容玉才眼帶淚花,有氣無力地拍著胸口,聲音虛弱:
“我這肚子裡的孩兒著實太折騰了,片刻都消停不了,咱自小怕大夫,大概這孩子也隨我吧,你瞧你這一碰我,我就渾身不得勁兒,罷了,彆把脈了,估計沒大事兒,隻煩勞大夫開些凝神靜氣的安胎藥便好了。”
戚總管忍不住怒道:“你明明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