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數人的擁簇下,宋儼明從外麵走了進來,今日官宴,雖是進宮麵見天家,但宋儼明並不像往常那般身著官服,而是稍隆重的一身藏藍底織金繡的冕服,腰纏玉帶,頭帶正冠,宋儼明本就麵貌堂堂,華服之下愈發俊美無儔。
那張平靜的俊臉在看到容玉的時候先是愣了一下,他雖慣常從容克製,可不免在訝異之餘麵上閃過一絲厭惡。
容玉露出一個無辜的笑容。
宋儼明的目光很快從容玉身上離開,轉而看向了戚總管,戚總管心裡咯噔一聲,連忙躬身上前,小心翼翼道:
“昨兒小少爺讓老奴給他備一份請帖,說是要宴請貴客,須得親自書寫,方顯誠意,老奴一時……”
宋儼明何其英明,三兩句便知事情來龍去脈,他擺了擺手,阻止了戚總管剩下的話,隻微眯著眼睛看著容玉。
氣氛旋即微妙起來。
宋文彥雖性敏早熟,但終究還是個孩子,哪裡看得明白兄長跟自己這位容哥哥之間的齟齬,隻一心想給兄長推介,是以上前一拜:“兄長!”
他直起身子,右手一展:“這便是跟兄長說過的貴客,姓容單名一個玉字,為人風趣、見識廣博,愚弟雖與之交往不久,但已是慕其雅人深致,故而此次家宴特特邀請了容兄。”
宋文彥雖才十歲,可這一番話說起來,倒似一個小大人的模樣。
容玉神情自若走到宋儼明麵前,微微頷首:“見過侯爺。”
宋儼明抬眼看了看容玉,容玉再是敏感不過,哪裡不能讀出其間的諷刺意味。
然他沒有一點羞愧的神色,反而是加深了笑容,目光直視宋儼明,兩顆酒窩深深嵌在那張玉麵桃花臉上,愈發靈逸動人。
倒是戚總管急赤白賴地跟在後麵恨不能臭罵兩句這不要臉的,然有宋儼明在,他哪裡有越過主子說話的份,是以隻能牙根咬緊,惱怒異常地盯著容玉。
僵持半晌,還是宋儼明淡淡開口了:“既是貴客,合該好生招待。”
他攏了袖口,吩咐戚總管:“戚叔,開宴吧。”
“是。”戚總管忍氣吞聲下去了。
啟明節這天,京城裡王孫貴胄們的家宴可謂是一個比一個排場大,雖是家宴,但亦是一個極其重要的結交場所,自然不能落了下風。
然平陽侯府是個例外,從宋老太爺伊始都是關起門來辦家宴。以往宋老太爺在的時候還熱鬨些,自老太爺仙逝後,宋家分府,安信侯府那邊闔府上下播種勤快,便是老侯爺六十多了還老當益壯,夜耕不怠,居然以近古稀之年,一舉生下最後一個小兒,這才作罷。一府大大小小的孩兒,自是熱鬨的很,比對起來,人丁不旺的平陽侯府就顯得更冷清了。
外麵淡淡的鞭炮煙花聲,屋內靜悄悄的,一張偌大的桌子就坐了三個人,幾位小廝輕手輕腳上來布菜,容玉瞧了瞧一旁候著的斂神屏息的下人們,想著這哪裡像是熱鬨的家宴的模樣。
這種場麵怎麼的也得請三五舞娘、幾個樂團來敲敲打打的啊。
然宋儼明宋文彥倆兄弟像是習慣了似得,宋儼明給宋文彥夾了菜,又輕聲問他些學業上的問題,宋文彥滿臉恭敬神色回答了。
容玉看著,感覺他們更像父子,而非兄弟,如果旁邊再坐著女主人,更像一家三口了。
他不由回想書中的後續。
宋儼明後來娶得誰?文中並未詳細說,一本官場進階,怎會對裡麵配角的婚配有過多詳細的描寫,但宋儼明這種端著的大聖人,娶的老婆怎麼著也該是一位端莊淑慧的跟他一般自持守正的角色。
容玉突然猥瑣地想象起來——這樣的一對夫妻,床上運動該是個怎樣的場景?莫不是那時候了還板著一幅臉吧。
想象了一下那個滑稽的畫麵,容玉嘴角忍不住抽動了幾下。
“容哥哥在想什麼這般高興?何不說出來大家也笑一笑?”
宋文彥瞧著容玉自己自顧自的樂,忍不住問他。
容玉乾笑著,“隻是想到能跟‘芝蘭玉樹’之稱的侯爺一起吃飯,實在高興!”
他看了眼宋儼明,宋儼明正好也向他看了過來,他麵上沒有什麼表情,一張臉淡淡的,倒是沒再露出那等亂七八糟的意味了,容玉輕巧一笑,端起了一杯酒,
“侯爺,可否賞臉跟在下喝一杯。”
宋儼明亦是輕輕一哂,端起了酒杯:“言重。”
倒也像是一對禮尚往來的貴胄跟客卿了。
兩個大人一來一往的,一個護著幼弟的心靈,一個彆有所圖,隻有不明真相的宋文彥瞧著他們的互動,心裡高興地很,方才那些疑狐頓時不翼而飛。
“兄長,我跟你說,容兄慧心妙舌,是個心思極巧的人物。”
他本想跟他說“鬥地主”的事兒,又怕兄長責怪他玩物喪誌,是以笑了笑;“往後兄長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