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賠得了麼?”容玉帶著埋怨,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卻是泛著一股水意,“這渤海那邊送來的,這鮭魚,還有這帝王蟹,當地漁民一個月還說不準能不能打到兩三隻的呢。”
宋儼明看著他那帶著嗔意的模樣,心間充滿了一股酸脹的熱流,滿滿當當無處可遣,半晌,他才開口,
“那你要什麼。”
“……不要了,誰要你的。”
容玉心裡跳得很快,像是要生病的模樣,他有些無措,不知道該說什麼,隻摸了摸後脖頸,
“算啦,我下去看看還有沒有什麼可以吃的。”
話畢,他逃也似的下樓了。
偌大的後廚讓容玉胡亂跳動的心臟平息了不少,容玉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嚕咕嚕地一口氣喝了下去,這才慢慢吐出了一口氣來。
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這是,容玉靈光一動,這難道是遇見知己的感覺麼?
無端端的,便可以完全相信對方,可以將一切秘密全盤托出,可以讓心裡那些虛無縹緲的感覺落到實處。
——這種有同盟的感覺太好了吧,禹禹獨行中,突然有一個人站在你身邊,懂你的一切。
而這個人是宋儼明,容玉覺得很慶幸。
沒想到,在這個異世界,居然讓他真正有了這麼一個至交。
正滿心歡喜,身後一聲響動,“在作甚麼?”
容玉啊的一聲,看見是宋儼明,好不容易平息的心跳又開始胡亂跳動了,
“……喂,君子遠庖廚,你來作甚麼?”
宋儼明本想一個人在上麵等著,可不知為何,偏偏卻是靜不下心來等,他思慮片刻,便也跟著下來了。
想起來,從小到大,他確實沒有在後廚出現過,畢竟,這不是他該待的地方,可如今,他對這個人熱愛的東西卻也產生了一點好奇心,他徑直走了進去,打量著這間屬於容玉一個人的後廚。
整間後廚窗台明鏡,任何物事都井井有條地擺放在他原來的位置,看得出來,容玉很是愛惜這兒。
宋儼明隨口道:“你做甚麼吃的?”
容玉翻了翻桌台上的東西,“本來想吃火鍋的……不過遲了,隨便做點麵條吧。”
宋儼明記起來對方似乎很喜歡吃火鍋,每次他過來三次有兩次都是開著咕嚕嚕冒泡的鍋子。
“你很喜歡吃火鍋?”
容玉抿了抿嘴,“很少吃嘛,火鍋多好,熱騰騰的,煮什麼都可以,但你知道火鍋這種東西,一個人吃又寂寞又尷尬……”
他突然抬起頭,瞪大了眼睛,似乎生怕對方知道什麼:“我不是沒有朋友的啊,我隻是不喜歡隨隨便便跟人吃火鍋的。”
容玉是那樣抗拒旁人,雖然在以前的工作中,他可以說是人緣極佳,八麵玲瓏,討人歡心的很。可除了工作,他絲毫不想跟彆人有著八小時之外的接觸,寧願一個人躲在家中打開投屏,一部部地看片,或是給自己做點精致又費時間的美食。
奇怪,以往都沒有覺得什麼,可如今想起來卻是又寂寞又冷清。
“還是吃火鍋吧。”宋儼明突然道,“本候想吃。”
容玉眼眶猛然一熱,他狀似隨意地背過身去,點了點頭,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處於正常狀態,
“也行吧,聽你的。”
***
容玉開始有條不紊地準備火鍋的材料,宋儼明居然也宣稱要幫忙。
然而——
容玉看著宋儼明皺著眉一手拿著刀,一手按著案板上的蘿卜,那一雙寫得一手人人稱讚好字的骨節分明的手卻笨拙得很,他似乎苦於在找一個下刀的地方,容玉感覺好笑,但心裡又無端有著一股熱漲,眼前這一切奇妙而柔和。
銅鍋裡的東西全部都倒掉了,重新添了新鮮的骨湯,加了剛燒的炭火,很快,銅鍋裡冒起了熱氣,咕嚕咕嚕的,透過那蒸騰的水汽,二人的麵目時而模糊,時而清晰。
間或杯盞相碰,雖無言,卻有情。
外麵,萬籟俱靜,黑汁浸透天際,而京郊的這一番小小的天地,卻流動著一股昏黃的溫情脈脈。
***
清晨的日頭灑在地麵上,碎了一地的金。
容玉翻了一個身,頭痛得要命,都怪昨夜又吃那麼多酒,若非宋儼明攔著,真有可能喝得人事不省的。
他錘著腦袋坐起來的時候,鄭嬤嬤敲門進來了。
“小娘,這是後院送來的醒酒湯。”
“啊?”
鄭嬤嬤笑道:“是戚總管吩咐人送來的。”
容玉一愣,失聲一笑,心道,戚總管那廝怎麼可能這般關照他,自然是宋儼明的主意,心下生暖,當即拿過來喝了。
這醒酒湯確實好得很,等洗漱好準備出門時,容玉感覺腦袋的脹痛已經消失得差不多了。
他穿著一身牙白的衫子,輕輕鬆鬆出了門,卻不想自己常坐的馬車剛駛過石獅子,一個輪子便脫了軸承,卡在哪裡動彈不得。
他心呼倒黴,讓馬夫先卸了馬去馬房,正發愁著如何換一輛馬車來時,宋逸舟已經騎著一匹高頭大馬朝他走了過來,他已遠遠地瞧見了他的處境,挑了挑眉,
“車壞了?”
容玉心情正壞著呢,也不準備聽他的酸話,隻瞥了瞥嘴,又聽見宋逸舟道,
“中午小爺去你的館子裡吃飯。”
“為什麼?”容玉沒好氣,“今日十五,不是得回來吃的麼?”
宋逸舟哼聲道:“隔壁府苑的要過來,小爺眼不見心不煩,省得人逮著便要嘮叨幾句。”
容玉一愣,才知道他說的是安信侯府的吳大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