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霄也聽出來了,他知道喬清很快就會醒。其實這是好事,有梅明嘉和放青山在自然會更安全。
但是……
“喬——”
隻是還沒等顧霄有所反應,喬清的意識便徹底抽離了。他醒得太突然,像是從噩夢中猝然驚醒,麵前是梅明嘉焦急的臉。
“喬清?”梅明嘉扶住他的肩,他抓得很緊,甚至在微微發著抖。
“我沒事。”喬清說,有些不適地眨了下眼睛。他又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正坐在地上,四下一片安靜,放青山也坐在地上喘著氣,手邊是一麵沾了血後又被打碎了的八卦鏡。
其實鬼遮眼比現實中撞鬼更危險,畢竟如果是後者,手邊至少還有能用的法器。而如果是前者,則需自己先想辦法從夢魘中先醒過來,然後才能夠反抗。
喬清又看梅明嘉,拉過他的手一看,發現掌心上用血畫了道符。
梅明嘉有些不自在地蜷起手指,卻反而將喬清的手握住了。兩人俱是一愣,梅明嘉的心臟一突,立即飛快地跳了起來。手上和喬清接觸的地方泛起不尋常的熱度,像是被燙到一樣微微發著麻,順著手臂一路麻進了心底。
放青山正坐在地上大喘氣,剛剛那突然出現的鬼嬰張著血盆大口撲過來,嚇得他夠嗆,和梅明嘉聯手才勉強把他封進了鏡子裡貼上符。
結果他還沒緩過勁來,無意間一回頭卻看見梅明嘉牽著喬清的手不放,兩人對視的樣子仿佛不是深處鬨鬼的工地而是浪漫的星空下一樣,放青山頂起了一腦門問號,氣得差點沒厥過去。
他怒而暴起:“梅明嘉!!”
喬清抽回手,梅明嘉下意識地想要握緊,卻隻是抓了個空。
放青山氣衝衝地走近,“你——”卻見梅明嘉將喬清扶起來後便麵無表情地轉頭看他,眼底殺氣漸濃,放青山原本氣勢洶洶的聲音陡然一弱,“你——”他討好地湊上去,“你乾什麼呢?”
梅明嘉不理他,喬清看見地上碎了的八卦鏡,“那鬼嬰是怎麼回事?”
放青山:“哦,那是——”
“是背後有人暗算。”梅明嘉說,“恐怕在我們一踏上這裡的時候就著了道了。”
鬼嬰和嬰靈不同,嬰靈隻是死去嬰兒的魂靈,通常不具殺傷力。而鬼嬰是小鬼,是害人的邪術之一。鬼嬰通常是在七八月大後被人生生從母體中剖出,泡在人血裡煉化,以活血喂飼,被彆有用心之人驅使著作惡。
“說明……我們可能接近某個真相了。”梅明嘉說。依舊眉間緊擰——因為他們自己知道其實還什麼都沒查到。
“我們當下隻有兩件事。”喬清說,“第一,工地的古怪;第二,意外死去的方宏師弟。這兩件事也許是同一件,也許是兩件,但不管怎麼樣,按排除法去做,總能找到結果。”
梅明嘉點頭,“這地下——”
喬清說:“有僵屍。”頓了頓,又補充,“可能有,先按僵屍去算。”
兩人對視一眼,梅明嘉沒有多廢話,回身拿起羅盤就開始測方位。工地詭事其實有很多種可能,可能是有人枉死作祟,可能是過去冤魂影響,可能是底下埋著某種邪物,可能是背地裡有人做手腳……應對不同情況有不同的陣法,所以他們一開始毫無頭緒,隻能一個個試。但在測試這方麵,顧霄作為妖物的直覺和五感可以說比任何人都要強,所以喬清采納了他的想法,先按僵屍去試。
放青山目瞪口呆,他還是第一次見有人使喚梅明嘉,他傻乎乎地看看喬清又看看梅明嘉,然後就被他冷冷看了一眼:“手是斷了,不知道拿羅盤?”
放青山趕緊上前去一起算,最後通過陣法輔助才算是確定了下來,底下確實、可能有具僵屍。
動工這事兒怎麼說也得等明天白天了再說,但是喬清他們今天險險被人暗算,梅明嘉怕他們前腳回去,後腳就又有人來動手腳。於是為保險起見,他們直接在工地就地坐了下來,明天一早就聯係施工隊。
梅明嘉遲疑片刻,對喬清道:“要不,你先回車上休息一會兒。”
“不用,我不累。”喬清擺擺手,“一起待著吧,萬一再有什麼事也好有個照應。”而且他們剛才這麼一折騰,時間也晚了,再過不了多久就要天亮。
三人坐在地上聊天,但大多數時候都是喬清和放青山在插科打諢,梅明嘉話不多,隻是安靜地坐著。
隻靠聊天打發時間到底是無聊了些,喬清沒多久就開始犯困,把外套帽子蓋到頭上打瞌睡。放青山見他抱著膝蓋晃了晃去的,正要扶他靠一會兒,卻見梅明嘉先一步伸出手臂,將人小心地攬著靠在自己身上。
自覺細心體貼卻又莫名其妙地被剜了一眼的放青山:“?”
夏天的天亮得早,不多時就出太陽了,六點的時候梅明嘉給工頭打去電話,讓他帶著人來挖地。
由於地下埋著東西,因而梅明嘉也謹慎得很,沒讓動用挖掘機,而是人工挖,一鏟子接一鏟子地挖了兩個多小時,忽而聽見有人驚呼:“那是……金子?!”
“繼續挖,”梅明嘉說,“挖慢點,小心些。”
繼續乾了半小時之後,底下那東西才逐漸顯出型來,是一具純金打造的、豎著埋在底下的棺材。
一瞅見棺材頭翹起的形狀,所有工人頓時作鳥獸散,再也無人去在意那金子了。
梅明嘉讓工頭調來起重機將棺材吊起後放平,這是一口金棺,棺材頭尾分彆用朱砂畫了鎮屍符——裡麵顯然是一具僵屍,對於盛放僵屍的棺材來說,金棺最佳,其次是金線棺,最差的就是普通棺材外麵彈上墨鬥線了。喬清和梅明嘉仔仔細細地繞著金棺摸了一遍,是封死的,沒有被開啟過的痕跡,這倒讓他們鬆了口氣。
不過能讓人費心打造一口金棺的,裡麵估計是個大家夥。梅明嘉當即便疏散了眾人,打電話叫來了靈理會裡的幾個長輩一起商量後續處理。
喬清沒有參與商討,他蹲在棺材前麵琢磨那道符。乍一看是個平平無奇的鎮屍符,但仔細一看就會發現細節之處和普通的鎮屍符全然不同。想來也是,畢竟是用金棺封著的東西,也不可能隨隨便便一道符就打發了。
不一會兒梅明嘉走了過來,喬清站起身,“怎麼樣——”
但大抵是昨晚沒休息好,加之又起得猛了,腦袋忽的一暈。梅明嘉慌忙扶住他,“喬清?”
他攬得極緊,喬清晃了下腦袋,“沒事。”他直起身,“幾位先生怎麼說?”他問,梅明嘉的手還搭在他肩上,喬清低頭看了一眼,梅明嘉一僵,隨即放下手,說道:“暫時不開棺,先運回去,問問白先生的意見,再召集幾位道教協會的前輩一同研究商量。”
喬清:“……好的。”
他們隨即打道回府,回民宿時發現方宏已經退房離開了。喬清問老板他幾時走的,老板說方宏起了個大早,沒有多耽擱就退房離開。
在開車回去的路上,梅明嘉問道:“你覺得方宏有問題?”
喬清不置可否,隻是道:“僵屍有金棺封著,至多不過是多了些鬼氣影響工地而已,可害不了五公裡之外的方師弟。而能煉鬼嬰的……想必也不會是普通人。”
放青山嘴快,馬上接話:“你的意思是那鬼嬰是道士做的?”
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然而仔細一想卻也沒什麼不可能的——就好比廣盛廣場的五鬼運財局,可不就是某個道士給出的醃臢主意麼。
“哈。”他短促地笑了一聲,“這可真是說不準……”
果然,比鬼和僵屍更可怕的,還得是人類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