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延慢慢向下落去,卻不敢踩在沙漠上,隻怕會突然從沙海中冒出巨怪。
與其說他此刻是謹慎,倒不如說是緊張。
他所有毛孔都張著,神魂微微抖顫,時刻消耗著巨量妖力。
沒有看見破碎的識海,已經讓他感到不安,久久看不見殷玄聽的神魂更令他覺得不對勁。
可一旦進入對方識海,不攻破對方世界,不粉碎對方神魂,也難輕易離開。
但一直如此消耗妖力,也不是長久之計。
陸延正覺得棘手,天際遠方黑暗中突然有什麼東西翻滾起來。
不一會兒,那翻滾著的東西破空而來,竟是一團燃燒沸騰的黑色火焰。
陸延心神一窒,努力掩去眼中恐懼,佯裝淡定懸空而立,微微眯起眼做出好整以暇的樣子。
心裡卻在咆哮:
教主重傷之下神識世界該是坍塌。
神魂也該是苟延殘喘狀態。
為什麼會這樣????
那團黑炎烈火愈近愈大,翻滾的也愈厲害,熱度炙烤的陸延發絲微卷。
他不得不調動更多妖力和神魂之力,護住周身才能免除神魂受創。
“陸延。”黑炎火焰在幾米外終於停下不再向前,其間終於有一道聲音傳出。
沉穩渾厚,透著股亙古不變的從容,和無論如何掩不去的淩然之威。
是殷玄聽的聲音。
“教主。”陸延輕聲回應。
他神魂本能的便想向殷玄聽行禮,不得不集中全副精力,才能忍住。
“一千年前,我在玄龜島上靜修時,突然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妖力爆發出來,同時這氣息中,還有無止息的狂怒。
“那邊是你。”
殷玄聽仍站在黑炎中,黑色火焰燃燒不休,這是他的本命靈火,炙熱無比,一旦燃到敵人身上,便隻有將所燒之物完全變成灰燼,才會熄滅。
他聲音很平靜,既沒有發怒,也沒有埋怨,但聽者卻不自覺想要打寒戰。
陸延抿唇沒有開口,卻有無數黑色羽刺從他神魂中炸出,向黑色火焰襲去。
也許教主隻是在硬撐,既然來了,總有一場非你死我活的架要打。
黑色焰苗被羽毛割離火焰主體,漸漸熄滅,卻也將羽刺化成飛灰。
陸延見殷玄聽沒有反抗,便認定了對方僅剩的妖力已不多,再次射出黑羽去攻擊火焰。
那團巨大的火焰便被削的越來越小,到幾乎能看到殷玄聽墨色長發在火焰中若隱若現。
教主再次開了口:
“那時候你被人類修士豢養為靈寵,□□馭騎乘,被鞭打。可一身傲骨不墮,你從沒放棄反抗……對人類的仇恨,也遠勝玄龜島上所有妖族。
“我將你帶回來時,你隻是個瘦弱的少年,赤紅的眼中充滿了無法澆熄的怒火。
“你拚命修行,逐漸從妖兵變成一名妖將,又修成妖帥,終於成了玄龜島上最年輕的妖王。”
殷玄聽說到這裡時,身上燃燒的黑色火焰幾乎被削儘。
忽然,他雙臂猛然一陣,黑炎瞬間再次蓬勃炸開,從他健壯的手臂,蔓延至他蒼白而修長的手指,最終嘭一聲翻滾燃燒成初出現在陸延眼前時的模樣。
陸延被熱意衝擊,射出的無數羽刺瞬間化成飛灰四散進沙漠中。
他咬緊牙關,張開雙手,肩背微慫。
接著,更多的黑羽鋪天蓋地從他身後抖顫的大氅中飛出,朝火焰激射。
在識海中爭鬥,本就無需過多花招,拚的便是妖力和神魂之力的強大,誰最先耗儘一切,誰便會被徹底吞噬。
陸延仍相信,那個輸的人不會是自己。
“教主,當年若不是您,我恐怕終會死在人類修士手中,一生不過懷揣悲憤,卻沒有修行之途。”
陸延聽到殷玄聽提起從前,不僅沒有絲毫慚愧,反而更堅定了動手的心。
隻有成為最強的那個人,才能享受最終極的權利滋味。
也隻有坐在黑炎寶座上,才能讓一切朝著他想要的方向發展。
“可是教主,您實在太瞻前顧後,總以為可以跟人類修士涇渭分明的活在乾州。您……你低估了人類的惡,低估了人類的野心。”陸延聲音轉冷,攻擊更甚。
六大掌門圍殺殷玄聽,隕落一名,廝殺如此慘烈……之後教主啟動守山大陣也消耗掉巨大妖力,甚至陷入沉眠無法醒來,為何還能保持神魂的清醒狀態,這識海又為什麼沒被破壞?
陸延翻來想去,終想不通原由。
但他認定了這不過是一些障眼法之類的邪術,不願因此中計,自己嚇破了自己的膽!
他上句話落,本以為殷玄聽會如過往一般,沉沉與他講述因由,分析利弊,卻不想對方沒有應他一句。
陸延又道:
“霧海山我渡劫時,險些被心魔所傷……我還記得教主親自為我護持,以一點純陽血,洗我妖丹,助我跨越大境界,終成妖王。”
口中講著情誼,羽刺射出卻絲毫未手軟。
殷玄聽仍沒有回應。
陸延續道:
“這些恩情,我沒有忘。”
黑色火焰中仿佛已沒有人在,隻剩黑火燃燒不休,抵禦著羽刺的攻擊,卻始終未曾反擊。
“但教主……你被太多人忌憚了。不是我,也會是彆人。”
陸延妖力尚有許多。
見殷玄聽始終不答,亦不回擊,他心底恐懼漸少,攻擊愈發強橫。
隨著陸延幾句話畢,極寒沙漠中仿佛更加灰暗。
黃沙褪去色澤,整個世界逐漸變成灰白色。
四周彌漫起陣陣小風,卷起的仿佛是沉痛和悲憤,令人窒息。
空氣變得更加稀薄,寒意逼人,像是要將整個神識世界凍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