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壓的更低,人的心情也忍不住窒悶難耐,甚至想要不停深呼吸來讓自己覺得舒暢。
阿彤看見殷冉上山,兩步撲到她懷裡,儘管自己身體還在顫抖,卻仍強自鎮定的去拍撫殷冉的背,努力給與安慰。
“幸虧你回來了——”阿彤說到這裡再也講不下去,眼淚嘩啦啦流下來,方才還能忍耐住驚懼和後怕,現在卻全壓不住了,順著眼淚和身體的顫抖,在殷冉麵前儘情發泄。
殷冉反過來拍撫阿彤的背,想到方才自己看到的淩溪伸手進阿彤衣裳撫摸,她就氣的不行。
說起來還是自己牽累了阿彤,淩溪那隻惡心的大妖,她恨不得將它千刀萬剮。
惡心!
轉眸瞧見小紅狐這次沒跑,板著狐狸麵孔,瞪著眼睛也正望著山下,仿佛同樣憤憤不平似的。
它爪爪裡握著石頭,像隨時準備拿出‘偷磚擲瓦’的老本行去狠砸淫蛇。
待見到自己正看它,小紅狐彆彆扭扭的將石頭丟在了地上,怕她看出它要幫她們似的。
真是彆扭又純澈赤誠的小東西。
還是小妖可愛一些,被打屁股了也還是倔倔乖乖的,而且有良心。
趁呦呦還沒有跑走,殷冉一把將它撈在懷裡,小東西並不沉,瘦瘦的抱在懷中便縮成一團,很好摸。
“回頭我們下山取東西,還是兩兩相伴比較好。你怎麼會被那隻蛇妖捉住?”殷冉問。
“我去食膳苑取食物,為了搶到食膳苑小妖新從人類那邊學會的一種醬料,就多等了一會兒,回來時路上遇到,一直被糾纏到山腳下。”阿彤一邊說一邊將竹筐裡被餅子、蔬菜和肉包圍著的一罐東西展示給她看,說話時眼角還掛著淚痕。
為了轉移阿彤注意力,殷冉忙表現出興致勃勃的樣子,接過那罐東西打開看去。
她一聞之下,便真的生出興趣來,“是醬油!”
阿彤挑起眉,“阿冉你也知道?”
“嗯,這是好東西啊!”殷冉如獲至寶,抱住阿彤直嚷嚷“阿彤真棒!”。
方才還滿臉愁容的小丫鬟被誇的挑眉疑惑,眼底也生出幾絲喜悅來。
總歸……沒有被調i戲吧,排隊取到的這個醬油,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啊。
“我記得家裡還有些灶糖吧?這肉也不錯,今晚我下廚吧。”殷冉上一世也演過大廚,雖然不會做太複雜的食物,但家常小炒和紅燒肉這道名菜卻牢記於心。
“你會做嗎?”阿彤挑眉,之前她們幾個一起乾活,也數阿冉最笨手笨腳了。
“會呢!等著吃好吃的吧,不過我不太會切肉,可要阿彤幫忙才行啦。”殷冉拉住阿彤的手,一副很需要對方的樣子。
阿彤爽快一下,往日裡那種大大咧咧又有點任性的樣子便回來了。
“那沒問題,我來切。”
兩個人並一隻小妖,便這樣聊著食物回到半山腰,阿彤和殷冉都沒有提起妖蛇的事,隻道兩人在山腳下正巧遇到。
阿粉和阿白瞧見殷冉抱著的小紅狐都喜歡的不得了,女孩子總是逃不脫長毛小動物的魅力,抱著呦呦又是撫摸又是喂果子。
起初呦呦還一副受驚嚇的模樣,後來慢慢意識到這好像是喜歡它的意思,便不再掙紮。
摸就隨便她們摸,有果子吃就開心了。
殷冉指揮阿彤將五花肉寫成長塊兒,揮起勺子便開始展現大廚風采。
她現在雖然細胳膊細腿,但到底是個修士,居然比上一世成年時力氣還大,顛勺竟然不在話下。
看的阿彤和其他小丫鬟們驚呼連連,一陣拍手叫好。
殷冉直有些不好意思,搞的她好像是個雜耍匠人。
一時間半山腰小屋中喜氣洋洋,大家嗅著越來越香的味道,暢想一會兒將吃到的大餐,幾乎忘記了自己所處的處境,短暫而簡單的快樂了起來。
香噴噴泛著深紅醬色的紅燒肉盛盤上桌,暖融融的香氣繚繞,肉彈彈的抖動,看起來格外誘人。
白米飯一人一碗,連呦呦都有個小盤子,擺上了個饅頭給它。
一盤紅燒肉,一盤炒土豆片,一大碗雞蛋湯,對大家來說已然是超級豐盛的一頓大餐。
“開動!”殷冉笑著說罷,無雙筷子便齊齊朝著肉夾了過去,呦呦雖然手短,但筷子也用的飛起,搶肉不甘示弱。
相比其他人,殷冉倒沒有那麼饞,她心裡甚至還在歎息。
可惜這世界沒有乳膠床墊,沒有自來水和馬桶,沒有滿漢全席,沒有帝王蟹和三文魚,沒有法式糕點和大中華各省美食……
雖然能修仙長生,但真是太清苦了呀。
紅燒肉入口,她微微眯起眼,真是太久沒吃了,竟覺得格外香。
肥肉軟糯而不膩,瘦肉彈滑有口感,混合著甜味和醬味,實在好吃的過分了。
阿粉一口肉才嚼了兩下,還沒咽下去,就忍不住開始傻笑。
阿白顧不得肉燙,忙又搶了一塊送入口中,含糊的直嚷嚷:“太好吃惹!嗚嗚~”
“嗷嗚!嗯嗯……”呦呦更是吃到忘記自己會說話,滿口狐言,嗷嗚啾啾的叫個不停。
阿彤幸福的閉上眼,連吃三塊兒後,激動的揚言:
“我現在已經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一大盤紅燒肉,很快便被四人一妖搶的快要見底,大家吃的喜笑顏開,幸福之情溢於言表。
食欲是這世上最原始的**,更先於情i欲,當它得到滿足時,那快感隻怕也不遜色於其他。
小丫鬟們吃的額角鼻尖儘是細汗,雙眼溫潤,眉毛舒展,圓乎乎帶著點嬰兒肥的臉頰粉紅粉紅的。
呦呦吃的嘴角毛發上都沾了油漬,爪子上許多饅頭屑也顧不上拍,大口嚼肉時眼睛眯起,簡直享受。
殷冉有些飽了,直起腰目光掃過四周。
這些日子她從死局中搏出一條生路,拿到功法開始修習,卻仍要擔心著不知什麼時候會再圍剿攻擊玄龜島的人類仙門;
害怕突然哪天自己偽造出的‘教主沒昏迷’假象被識破,已被她改變的事態走向會否變得更糟,她的下場會不會更慘;
左護法雖與她達成共識,互不乾涉,但總令她覺得芒刺在背;
每次下山都要時刻防備淩溪那樣邪惡的大妖,被欺辱的話還不如死掉乾脆……
而現下,一頓飯後,麵前是人間最樸實的溫馨快樂場景,忽然有種不一樣的感受湧上心頭。
放眼四周——
老舊的院子,隨便用木頭搭起來的桌子,樹樁子做的凳子。
這破破爛爛的環境,隨便做的兩菜一湯,在她看來是多麼苦的日子。
她甚至想大言不慚的說一句“這不能叫生活,最多隻能叫活著。”。
可是,在這刹那,殷冉心中有了不一樣的情感,不一樣的感悟。
對過往的一切的認知仿佛都變了。
每一種活法,都是生活。
她突然想起新褲子的《沒有理想的人不傷心》,裡麵有一句歌詞,叫“沒有文化的人不會哭”。
她看著阿彤她們為一盤紅燒肉高興的像孩童,想到這句歌詞。
她不替她們高興,也不替她們難過,她喜歡她們,感謝她們。
她終於擁有了歸屬感。
忽然之間,這多撿來一次的人生,不隻是故事中的一個插曲。
她也不僅僅是煽動翅膀改變未開的蝴蝶,而是她自己。
殷冉感覺到一股熱血在湧動,這一生是有意義的。
拋開過去束縛她的一切——那些物質的陷阱,那些腐蝕人心的他人眼光和虛榮心。
在這裡,她要活出她的與眾不同,她的獨一無二。
吃最香的肉,與最有趣的人喝酒,殺最凶殘的惡人,譜寫最自由肆意的傳奇。
“放下那塊肉!”殷冉展顏,她大笑著站起身,伸長手臂去搶盤子裡剩下的最後一塊兒紅燒肉。
“啊——我的!”呦呦也絲毫不讓,尖叫一聲幾乎撲到桌子上,差點栽進盤子,簡直是拿命在搶那塊肉。
“哈哈哈哈……呦呦,你得罪了大廚,以後她不做了怎麼辦!”
“哈哈!”
“啊哈哈。”
三個小丫鬟瞧著一人一妖的滑稽樣子,忍不住笑的前仰後合。
這時刻,她們忘記了自己命運的清苦,忘記了往日的疲憊和謹小慎微。
烏雲密密匝匝壓過來,卻壓不住斷刃山腰上的暖意融融。
殷冉仿佛也忘記了再過一個月時間,便到了靈草園雪狼妖王上山,向教主彙報今年靈草收成情況的日子。
……
……
……
如夜般烏黑的巨大翅膀收攏,殷玄聽落在斷刃山腳下。
不想被人看見‘左護法’自由來去斷刃山,他隻得每次都在斷刃山附近降落,再儘量避人耳目登山。
今日不湊巧,他遇到了雪狼妖王宿信。
“左護法身上的傷可好了?”宿信才在密林中發現兩株雪菇,瞧見左護法降落在附近,便收好雪菇朝著對方走了過來。
上次瞧見左護法時,可是被教主教訓的不輕,現在瞧著好似傷已好的差不多了嘛。
“……”殷玄聽掃了宿信一眼,以往他隻對宿信了解不多。
當年他將小雪狼從人類世界救回來便沒怎麼管,他自己慢慢長大,慢慢修行成了擅長辨認和種植靈草的妖王。
殷玄聽也沒多留意,不過是給他開了靈草園,讓他管著而已。
可現如今殷玄聽對宿信卻有了一些新印象:
雪狼雖難得在千年間修成妖王,但應變、處事能力卻很差,不然便不會被眾妖隨便一鼓動就率先登斷刃山了。
再者,雪狼也絕稱不上機靈,被那小丫鬟隨便詐了幾句,就嚇的屁滾尿流逃離大殿,真是不聰穎。
想到這裡,他皺起眉,這些年他常令左右護法出島辦事,卻忽略了其他大妖,使他們幾乎沒見過什麼世麵。
“今天很多妖都看到了左護法在島上各處飛行檢視,您在忙什麼呢?”
宿信目光也正上下打量‘左護法’,當年三足烏鴉陸延被教主任命左護法時,他就不服氣。
到得今日,他也覺得一定是教主認為他擅長種植重要靈草,要留他在島上看護靈草園,不舍得派遣他四處奔波,才沒任命他當左護法。
但想歸這樣想,可每每對上左護法,瞧見對方自以為是的樣子,他都還是氣不打一處來,想跟左護法打上一架。
現在更糟糕了,宿信發現左護法不僅趾高氣昂,還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威壓,挑撥的他心裡又覺得發毛,又格外惱怒。
殷玄聽原本不想理睬雪狼,但聽其提問,想到殷冉的作為,猶豫後冷聲道:
“教主令我巡島。”
說罷轉身便朝斷刃山走去,黑色大氅甩的呼呼聲響。
“……哼,教主有事吩咐你做,很威風嗎?炫耀什麼。”宿信冷嘲,卻不想他話音剛落,前麵黑色頎長身影忽然又停住腳步。
他莫名覺察到一陣壓迫感,幾乎令他窒息。
奇怪……這是教主才能帶給他的感受,怎麼左護法身上也有了這樣的氣勢?
殷玄聽回過頭,眼睛瞥向宿信,聲音涼涼道:
“接下來一年不要再食用任何草藥,每月圓夜去靈龜背玄心處望月,捏巽字訣,不可偷懶。你在妖王初境也停留了太久了,該往前進一步了。”
在宿信不敢置信的呆愣眼神注視下,他又道:
“南靈園的黃岐金翅草若是治不好,今年島上的淬體丹隻怕煉不成了,你若不想接教主的領罰令,還是快些想想辦法吧。”
說罷,殷玄聽再不停留,幾個大步登上斷刃山路,從背後望去,便如一道黑雲,掠影而去。
宿信呆愣在原地,好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
巽字訣……巽字訣……原來是巽字訣嗎?
還有!左護法怎麼知道南靈園黃岐金翅草的事的???!!!
難道……教主也知道了???
這……這可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