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前,邱順便悄悄進了正院廂房。
“主子,清風苑叫了府醫。”
烏拉那拉氏正在跟弘暉說話,聞言眉頭微蹙:“怎麼了?”
弘暉聽在耳中,因著四爺曾跟他交代過要寬仁一些,也要時刻記得自己大哥的身份,當即也抬起小腦袋認真聽邱順說。
邱順卻是有點尷尬地掃了劉嬤嬤一眼:“回主子的話,說是二阿哥用了幾天冷食,傷到了腸胃。”
八歲的弘暉聽了隻覺得不可思議,他那裡天熱的時候涼拌菜倒是有些,可奶嬤嬤和奴才也都不叫他多吃,寒性的東西更是難見,怎麼有人敢給二弟吃冷食呢?
他雖然對後宅傾軋不太了解,可心裡也知道額娘和李庶額娘是不對付的,難不成是額娘所為?
他偷偷看了眼烏拉那拉氏,繃得緊緊的小臉兒低下去帶了些不知該如何是好的煩惱,若是他勸額娘,會不會叫額娘難過呢?
好在烏拉那拉氏也沒叫他多為難,帶著股子怒氣拍了下矮幾:“混賬!膳房怎麼做事情的?怎麼能給小阿哥用冷食?”
即便她看李氏不順眼,也沒有這麼愚蠢直接拿弘昀下手的,她是想著打壓李氏,可也不過是在細微之處叫她有苦說不出,難不成是誰自作主張?
邱順擦了把額頭上的細汗,遲疑了一下才咬牙回答:“奴才跟膳房的小太監套過話,說是……是劉嬤嬤吩咐的。”
劉嬤嬤本來還分神顧著照顧弘暉這邊,聞言整個人楞了一下,立馬臉上就帶上了羞惱之色。
“胡說八道,老奴也不是白活了這麼大歲數,怎麼會做出這等作……這等愚蠢的事情來!”她又不是嫌自個兒命太長,上趕著找死。
邱順趕緊躬身,汗更多了些:“奴才也是說呢,嬤嬤您向來清明,這明擺著不像是您所為,可那小太監說得真真兒的。您那晚上確實去過膳房,小太監連您穿了身兒棕色黑寬邊兒的便服都記得,奴才……奴才這才回來稟報。”
劉嬤嬤急得臉都白了,她轉身衝著福晉跪下:“主子明鑒,那晚老奴去膳房……確實是叮囑叫膳房不用給清風苑太好的膳食,可彆說二阿哥,就是李側福晉那兒,老奴也是說隻按
著側福晉份例來便可,絕沒有吩咐彆的。”
這側福晉是兩葷兩素一湯的份例,按理說側福晉是可以點膳的,可若膳房使絆子,就規規矩矩按著份例上,清風苑也說不出什麼來。
福晉想打壓李氏已久,尤其是四爺臨走前還去清風苑歇了晌兒,最是叫烏拉那拉氏恨得慌。
眼下四爺不在府裡,正是好時候,她確實是吩咐過劉嬤嬤暗地裡敲打各處一番。
現在卻明擺著是叫人借機動了手腳,烏拉那拉氏瞅了眼瞪大眼睛轉過頭看看劉嬤嬤又偷偷瞧著自己的弘暉,她忍住怒氣,摸了摸弘暉的腦袋。
“你先去用晚膳,一會兒額娘叫人把做好的裡衣給你送到外院去,明日裡記得跟先生好好進學,知道了嗎?”
弘暉知道額娘這是不打算陪自己用晚膳的意思了,他有些失望,可也知道現在不是撒嬌的時候,當即站起身像模像樣給她行禮。
“兒子記下了,那兒子先告退,額娘記得要好好用晚膳。”
烏拉那拉氏帶著點笑意點點頭:“好,額娘一定好好用膳,你回去後彆貪涼,冰要少用些。”
弘暉點點頭,帶著自己的小太監出了門。
確認弘暉走遠,烏拉那拉氏才狠狠摔了茶盞:“你們說清理正院說了多少次?連你們何時出門,穿了什麼衣服都被人知道的清清楚楚,正院乾脆敞開大門,等著叫人拿刀往我心窩子上捅兩刀算了!”
劉嬤嬤和邱順並著在屋裡伺候的月芬都跪了下來,低著頭不敢說話。
幾次三番這正院裡被人利用,烏拉那拉氏就是泥菩薩也有三分土性。
她臉色冷得跟四爺都有一拚:“我再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以前我是心腸軟不與人計較,可沒有叫人一次次騎到脖子上的道理!那李氏說不定以為我這個福晉有多蠢鈍,這種明擺著送上把柄叫人作踐的事兒也會做!若是你們沒把握杜絕,那就該殺的殺了,剩下的都去莊子上養老去,我從內務府再換一批人也未必更差!”
劉嬤嬤心裡恨得厲害,可到底是她失策叫人利用了去,她也不敢多說,帶著兩人在地上叩頭:“是,(老)奴才(婢)記下了!”
烏拉那拉氏閉上眼深吸了口氣,才壓下心頭不住往
上拱的火氣:“劉嬤嬤先把裡衣給弘暉送過去,叫月柔也敲打敲打伺候弘暉的人。
邱順你去膳房傳我的意思,伺候的人一人十個板子,罰三個月例銀,查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兒。辦完了差事你出府去趟烏拉那拉府,正院和弘暉身邊的奴才,往上倒三輩兒給我查,查不出底細的一律拉到慎刑司!”
劉嬤嬤和邱順趕緊應聲兒。
“月芬你去庫房把我嫁妝裡那根百年老參切一半給清風苑送過去,就說我前些日子忙著端午的事兒,叫下人們懈怠了,這樣的事兒不會再發生,叫她好好照顧……叫她放心就是。”
烏拉那拉氏這話說著都憋屈,可李氏也不是傻的。雖然罰了奴才,可若是沒有表示,等四爺回來,那李氏說不得還會借此鬨什麼幺蛾子,她可最是會給人上眼藥。
劉嬤嬤著急抬起頭:“主子,那老參可是覺羅夫人娘家……”
“行了,就按我說的辦!”烏拉那拉氏不想聽劉嬤嬤說更多,她撐著有些鼓脹的額角冷硬吩咐道。
人參是很珍貴,她也知道送過去李氏未必敢用,很有可能就是放著落灰。可到底一個態度得傳過去,也叫她知道自個兒沒有那麼蠢,即便這事兒鬨到四爺那裡去,裡子麵子自己都做全了也不會叫四爺不喜。
月芬不敢多說,也趕緊躬身應是。
就在月芬帶著老參去清風苑的時候,佛堂裡鄭嬤嬤正跪在地上,眼神複雜看著背影灰敗了許多的烏雅氏。
“格格,您吩咐的事兒老奴辦了,最後一個釘子也用上了,眼瞅著老奴也沒多少時日可活,不敢奢望格格原諒,隻求格格好好照顧自己。”說罷她狠狠在地上磕了三個頭。
她年輕時候便學了一手裝扮技巧,學彆人說話也惟妙惟肖,去膳房的正是她,雖然出去主要為的並不是這件事,可也冒了不小風險。
烏雅氏跪在佛堂的墊子上沒有回頭,眼睛都沒掙開,一開口嗓音又冷又啞:“嬤嬤的恩德我都記得,你有你的苦處,如此了斷你我主仆情意也儘夠了。”
鄭嬤嬤聞言眼眶都紅了,她有家人,也有私心,可到底烏雅氏是她奶大的孩子,聽到主仆情斷絕之說,心裡如刀割一般。
“格格接下來
打算怎麼做?”鄭嬤嬤到底沒忍住問了一句。
其實她有些不明白,隻叫膳房給清風苑送冷食又有什麼用呢?很快就會被發現。
烏雅氏唇角多了一點笑意:“嬤嬤不必多問,若是能想法子離開便離開府裡吧。”
她當然不隻是為了讓李氏和弘昀吃點苦頭。
李氏害她在先,她反擊在後,於烏雅氏來說她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可李氏還好好的,她卻青燈古佛,隻待日子久了再沒人注意就是她命隕之時。
一命抵兩命如何能夠?
她不想叫李氏死,那樣太便宜她,可叫她手裡唯一的浮木落下去,兩命對兩命,這才公平。
她不打算跟鄭嬤嬤多說,聰慧如她,進了佛堂沒多久便發現了鄭嬤嬤的不對。她也不想問鄭嬤嬤背後的主子是誰,左右她都是活不長的人了,這些並不重要。
鄭嬤嬤起身靜靜出了佛堂,她沒說眼下她的乾兒子和丈夫都聯係不上了,彆說出府,最後一個釘子被蘇寶生發現後,她現在連佛堂都出不去。
府裡頭這還算是小打小鬨的,後麵福晉發了狠,發作了好幾個不老實的奴才,還有好幾個奴才都悄無聲息就再不見蹤影,接下來的時日府裡還算是太平。
可南下的四爺和十三阿哥胤祥卻沒那麼好過。
“四哥,你沒事兒吧?”胤祥帶著滿身血氣殺死最後一個黑衣人後,趕緊朝著四爺那邊跑。
剛才四爺替他擋了一刀,正砍在胳膊上,還在流血呢。
“這王國昌也太膽大妄為,連皇子阿哥他都敢刺殺!”扶著四爺上馬,胤祥咬牙切齒道,隻恨不能現在就出現在王國昌麵前,好好捅上他個十刀八刀的。
“不是他,快點走,前麵像是有個寺廟,咱們去那裡避避,後頭說不得還有人。”四爺滿頭冷汗,等蘇培盛含著眼淚替他包紮完,立刻冷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