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朝露貼緊在嚴涼懷裡, 放任自己像一隻小貓般,把所有的柔情都交給在他的懷中。
她喃喃:“阿涼, 我隻是被雷劈了一下, 沒怎麼受傷的,你看我睡一覺就好了。我能將小葵他們全都救回來, 又消滅了那個作惡多端的妖僧, 這一道雷劈不過是很小的代價了,劃得來。”
嚴涼當然知道這是以最小的代價辦成件大事, 說實話,在從夜遊神他們口中得知了全過程後,他甚至為曲朝露驕傲不已。
隻是,雷罰的滋味他再清楚不過,一想到那毀天滅地般的雷電擊打在曲朝露纖瘦的身體上,嚴涼就覺得心痛如湧。
他抱緊了曲朝露, 歎道:“你要我放心你,現在這個結果我怎麼放心?”
曲朝露撒嬌般的哼道:“阿涼, 我真的沒事了,睡了一覺已經養好精神了。”她稍微撐起身子,烏黑的發絲癢癢的落滿嚴涼的胸膛, 如涼涼的秋水,香氣宜人, “阿涼, 你和你的舊部們之間的計劃, 都部署好了嗎?”
“都好了。”
曲朝露道:“那就好, 我這就去看看小葵他們,得把他們從那老僧的術法裡解救出來。”
她要動,卻被嚴涼按住了身子,他道:“我已經將他們都淨化了。”
曲朝露一訝,又驚又喜,這麼說來,小葵也恢複正常了?
嚴涼道:“那些鬼魂有的被老僧磋磨好幾年了,魂體受損嚴重,實屬不易,我已用法力替他們修補一二,安排鬼差送他們去輪回。蒲葵也因為被老僧煉化過,失去了水鬼的體質,魂體同樣損傷了不少。”
曲朝露有些不敢問出口:“阿涼,你的意思是,小葵也必須被儘快送走才好?”
嚴涼撫了撫曲朝露的頭,輕輕的安撫她:“是。”
她心中一酸,想起了鴛鴦湖的那些被匆匆送入輪回的眾鬼,其中部分為人不善的,竟是連轉世為人都不能,隻能淪為畜.生道。
曲朝露下意識的問:“小葵她……可以轉世為人的吧?”
“放心吧。”嚴涼一下下拍著曲朝露的後腦勺,“我翻看了蒲葵的生死簿了,她這一生為人和順,沒有造孽,又是死於意外,故而來世必定是個順遂有福的命,也必定能壽終正寢。”
曲朝露輕輕的嗯了一聲,酸酸的心底又生出淺淺的喜悅,慢慢在心底盈盈繞繞的形成了悲喜交加的情緒。
雖然她和小葵沒法再相伴下去了,但小葵能夠有個好的來世,就是個好結局吧?
她婉婉道:“阿涼打算什麼時候送走小葵?”
“為了她的魂體著想,今晚子時前必須送走了。”嚴涼停了停,又道,“還有一個時辰左右。”
隻剩下一個時辰了啊,曲朝露酸酸的笑了。
她還記得蒲葵被抓走的那次,小葵為了不拖累她,將她推開,自己卻被老僧的葫蘆收走。
曲朝露眼睜睜的看著蒲葵掛著絕望的笑,被吸進葫蘆中。從此便是天各一方,斷了音訊。她成了豫京的城隍娘娘,被嚴涼捧在手心裡寵愛著;可小葵卻在那葫蘆裡頭受苦,被老僧洗腦、煉化,成為老僧和彆人鬥法打架的工具,過著行屍走肉忘卻自我的傀儡生活。
如今好不容易把小葵救回來了,曲朝露還以為能夠留下蒲葵,就像留下沁水那樣,看看蒲葵是否願意進陰曹當鬼差。
卻沒想到,隻剩下一個時辰的時間,她便要和蒲葵告彆了。
永遠的告彆。
曲朝露的手在嚴涼肩頭抓了抓,他衣衫的布料是滑溜溜的珠光紗,那樣滑,幾乎要握不住。
曲朝露顫抖的用指尖捏住一角珠光紗,求道:“阿涼,我想見小葵。”
嚴涼柔聲道:“我這就喊人去將她帶來。”
曲朝露聽言連忙爬起身,下床去對著銅鏡整理儀容。
嚴涼也下床,讓殿門口的鬼差去將蒲葵帶來。
他轉身回到內室,立在曲朝露身邊,為她攏了攏發絲,從妝奩裡挑選一朵冰藍色的珠花為她戴上,看著能夠精神些。
兩人靜候了一會兒,聽見外間有鬼差稟報說蒲葵到了。
曲朝露忙斂衽起身,去到外間。
蒲葵還是初見時那般怯生生的樣子,純然無垢,像是一株新生的翠綠的嫩苗。
她聽見了內室裡珠簾挽起的輕晃聲,如同細雨潺潺。隔著一掛碎玉珠簾,曲朝露透澈如水的聲音傳來,仿佛也沾染了碎玉的玲瓏溫香,帶著激動的口吻。
“小葵!”
珠簾被曲朝露掀起,她從內室走了出來,快步迎向蒲葵。
蒲葵忽然就哭了,啜泣著和曲朝露擁抱彼此,哭道:“曲姐姐,嗚嗚,沒想到我真的還能見到你,嗚嗚嗚……”
曲朝露也有些想哭,她維持著笑容拍拍蒲葵的背,和風細雨的安撫她:“讓你受苦了,怪我沒能早些解救你。”
“沒有,沒有的!我要謝謝曲姐姐救我回來,至少我回來了不是嗎?”蒲葵鬆開曲朝露,綻開一道燦爛的笑,“城隍爺說子時前送我去輪回轉世,說我下輩子能投個不錯的胎。我再也不用遇到視我為眼中釘的繼母了,也再不用遇到不疼我的爹爹了!”她懇切的求道:“就是我舅舅那邊……曲姐姐可不可以告訴我舅舅,就說我轉世去了一戶好人家,叫我舅舅不用再給我燒紙錢了……”
曲朝露抑住哭腔淺笑:“你放心,我會安排到的。”
蒲葵笑靨如花,或許是勉強撐住的笑容,卻依舊燦爛的不懼凋謝。
她認真打量曲朝露,讚道:“曲姐姐真好看。”
她停一停,又說:“希望曲姐姐能在地府過得好。”
嚴涼聽言挑了挑眉,負手走到曲朝露身邊,眼底含情望著曲朝露,對蒲葵道:“這個你放心就是,我當然不會讓自己的夫人受委屈。”
曲朝露也朝嚴涼一笑,對蒲葵說:“阿涼很寵我的,謝謝你,小葵,我相信你下輩子也能遇到一個寵你愛你的郎君,把你捧在手心裡嗬護著。”
蒲葵訥訥問:“我……可以嗎?這輩子我連議親都不曾。”
曲朝露笑了笑:“一定可以的。”
一個時辰的時間真的過得很快。
曲朝露和蒲葵聊了這些日子的種種,說著說著,時間就到了。
曲朝露和嚴涼親自將蒲葵送到忘川。
隆冬的地府積了白茫茫的雪,彼岸花海也成紅紅白白的一片,絢爛的讓人記憶深刻。
孟婆和手下的鬼差們正在奈何橋前忙碌著,看見嚴涼和曲朝露來了,不由得望來這邊。那幾個鬼差裡就有先前那六個小妾中的兩個,她們恭謹的不多觀望,繼續做手頭的事。
蒲葵停在橋前,衝曲朝露一笑:“曲姐姐,剩下的路我得自己走了,曲姐姐能送我一程,我很開心的。”
她仰頭看了看幻紫青藍的天空,雪地映射著她滿身的晶瑩珠光,如從冰雪中破出一般,那種純然溫暖之姿,深深的刻印在曲朝露的腦海。
曲朝露上前執了蒲葵的手,青蔥手指在蒲葵手背上用了力:“小葵,來生你不知會托生在哪座城鎮哪戶人家,隻記得定要做個心善的人,多多保重。”
“我會的曲姐姐,你們也多多保重!”蒲葵唇角勾起一抹明媚的笑,而她的眼角已經被淚意催成了淡淡紅色。
“還有城隍爺,謝謝城隍爺的照拂,我祝福你們……”
蒲葵欠一欠身,轉身走到奈何橋頭,她在轉身的瞬間淚水如潮水般的泛濫在臉上。
她從孟婆手中接過了孟婆湯,一飲而儘,然後再不回頭的走入輪回之中。
至此,蒲葵這個人永遠的消失了,在人間的某處會出生一個新的人。那個人從冥冥中來,懵懂而無所知,是個全新的人,是另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