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才在——”
小青第二遍質問的話因為嗅到許仙手裡拿著的酒壺的味道,咽在了喉嚨裡。她下意識後退一步,眼底滿滿是嫌棄。
“雄黃?”
許仙目光微閃,把酒壺重新放回身後的桌上,看著小青道,“快要端午了,我先買來雄黃酒備上。”
聽到“端午”,小青的眉頭擰得更緊。原本要問許仙在做什麼,被雄黃酒打斷後也忘了。
擺著手扇了扇風,她小聲埋怨道,“過什麼端午,熱死個……人了。”
抱怨完了,又想起自己過來的最初目的,警告地對許仙道,“我來是要告訴你,我姐姐喜歡行醫,你不許乾涉她。”
天氣漸熱,小青穿得還是那麼輕薄。淡青的絲裙柔軟貼身,額角一縷烏發彎曲地黏在臉頰上,妖媚之態天然而成。是與現在越來越像個賢妻良婦的白素貞完全不同的野性,哪怕懟人作惱的模樣,都是活色生香的。
許仙看著這樣的小青,不知從哪裡忽然升起一種衝動,湊近兩步,幾乎鼻尖挨著鼻尖地貼近了她。
“小青……”
他的語聲壓低,透著些受傷,“為何你來到蘇州後就變了臉?”
小青輕輕抬頭,並不躲避,勾起個涼薄的淺笑來,“我對你本來就不是真心的。”
“我不信。”這個懦弱的男人抓住了小青的手,趁著妻子不在的時間與小姨子談情說愛,似乎有種彆樣的刺激混在情感裡,讓他仿佛有多麼愛眼前的女人。
“我不信你對我沒有過真心,在臨安的時候你明明就──”
“就什麼?”小青並不願意許仙提起這個,她好笑地看著眼前的男人,神態譏諷,“你這麼拉著我,想過姐姐麼?”
“娘子……”許仙呢喃著,手鬆了鬆,卻又再次握緊。帶著一絲喜色,“你不是對我無意,隻是顧及你姐姐是嗎?”
他盯著小青的眼,表情讓小青覺得陌生。
“她不會知道的。”這個平凡普通的男人表現出非同一般的自信,“我可以不介意她出去拋頭露麵行醫,每天都有那麼多人找她,她不會發現我們的事。”
小青不敢置信地看著許仙,因他的無恥而失語。
也許是因為小青聽他講到了這裡,更加堅定了他認為小青喜歡他的想法。許仙仿佛受到鼓舞,大膽地緊緊抱住了小青的腰,“彆對我那麼殘忍,彆對你自己那麼殘忍,小青──你打我!”
他的癡纏理所當然得到了一個巴掌。
伴著“啪”的一聲脆響,小青不無遺憾地說,“那一日我跟姐姐怎麼就遇到了你?如果換一邊靠岸,我們遇到的就是左相公了。”
她把許仙推開,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隻臭老鼠那樣嫌棄。
“你這麼普通又沒用,怎麼就能想得那麼美?誰給你的自信,認為自己可以坐享齊人之福?”
“左相公?”許仙捂著臉,憤怒地回望著小青,“你移情彆戀了,我就知道是他。遇到他以後,你就變了心。”
“你就沒有變心嗎?”小青的氣勢比他更足,“何況我從沒喜歡過你。你怎麼對得起我姐姐?”
她譏諷地勾起嘴角,看著許仙,宛如蛇類看著囊中的獵物那樣輕蔑。
“是姐姐對你太好了,才讓你忘記了你本來是一無所有的,現在還貪婪地想要索取更多。自知之明是個好東西,希望你知道。沒有姐姐,你什麼也不是。”
冷冷地說完這些話,小青轉身離開了房間。
留下許仙,捂著臉靜默站了許久,用力地抓起手邊的茶盞砸了出去。
再一次,他從袖中取出那疊好的黃色符紙打開,顫抖著手,將裡麵的灰色粉末倒入了雄黃酒的酒壺裡。
盯著酒壺片刻,卻又把它擺開老遠。
“我……不……”
窗外,一個白衣身影靜靜看著屋裡那失去了最初的純良和善良的普通男人,轉身離去。
…………
按照前日的安排,左玟一行次日就離開了蘇州,坐船回返金華。
白素貞與小青將他們送到碼頭,許仙留在保和堂,並沒有過來。
昨日白素貞已經說出了那三百年法力小湯圓的事,儘管左玟說不用感謝,她還是對左玟保證,若有驅使必不推辭。
待到船開之前,小青還是沒忍住追出兩步,對將要登船的少年道,“左相公,記得給我寄信。”
左玟含笑應了。又調侃她,“我是會寄信,你也得好好識字才行。可彆隻讓你姐姐念給你聽。”
小青撇撇嘴,有些嫌棄,“那字長得比蛇還扭曲,我才不——”
話說到一半,看看左玟,吐出一口氣,“我學學試試。”
旁邊眾女郎見此,表情皆是微妙。但也沒有說什麼。畢竟,這回沒有直接帶新人回去就不錯了。寄個信而已,構不成太大的影響。
左玟說完了小青,又對白素貞道,“昨日的話,是我越矩了。白姐姐自己喜歡,快樂就好。”
白素貞回了個笑容,“我知曉的。謝過左恩公掛念。”
左玟點點頭,不再多說,後與眾女登船離去。
目送那船離去,看不見影。白素貞拍了拍小青,溫柔笑道,“你若舍不得,跟著去便是。左相公不會介意的,”
小青搖搖頭,“左相公是不會介意,但小七公主她們不得拿了我煲蛇羹?
她看著白素貞,頭靠在姐姐的頸邊,委委屈屈,“我還不是為了陪姐姐你,免得你被凡人欺負了。”
白素貞抿了抿唇,摟著小青,笑著說了聲,“小青,有你甚好。”
看看天,又道,“端午將至,官人又買好了雄黃酒。你修行不夠,怕是受不住會現原形。這幾日出去避一避吧。”
這端午節,乃是一年中陽氣最盛的日子邪祟不可生。且蛇類畏懼雄黃,這一天人們都有喝雄黃酒的習慣,故而白素貞說怕小青受不住現原形。
小青嘟著嘴,“我不要走。”
“我端午有些事,恐怕不能看顧於你。”白素貞輕輕呼出一口氣,抬手摸了摸小青的臉,溫柔道,“你聽話,過了端午再回來便是。”
“有什麼事,我也能幫你。”
“小青,你聽話。”白素貞的語聲帶了絲嚴肅。
小青被白素貞的嚴厲屈服,怏怏回了句,“那,好吧。端午那天我再走。”
…………
有白素貞的要求,幾日後,端午節的前夜,小青就被強製要求暫且離開了保和堂。
因是佳節,保和堂也關了一天門休息。隻留白素貞於許仙夫妻二人在家。
正午時分,烈日當空。白府的庭院裡,擺著白素貞做的一桌慶佳節的酒菜。一壺雄黃酒放到桌上。
夫妻二人對坐,麵上都帶著笑,情意綿綿,一如往昔。
許仙夾了一筷子菜到白素貞碗裡,溫柔敦厚,“這些日子又要操持家務,又要接待病患,娘子辛苦了。”
“官人……“白素貞滿麵幸福的甜蜜之色,看著許仙,柔聲道,“有官人疼我,怎麼會辛苦呢?”
許仙聞言微微一怔,扯了扯嘴角,問道,“那日所言讓娘子暫且放下行醫在家修養一事,娘子考慮的如何?”
“那件事……”白素貞垂下眼瞼,想了想,抬眸看著許仙輕聲道,“官人,我喜歡行醫,不想放棄。”
她的目光裡有著期冀的光,態度溫柔如初。
許仙低落問她,“就算我要求,也不行麼?”
“官人,我會照顧好家的。”
這便是委婉的拒絕了。
許仙點點頭,垂眼看著桌上的菜,沉默。白素貞也不言語,隻是看著他。
片刻後,許仙仿佛回過神一般,拿起了邊上擺放的酒壺。
“瞧我,光顧著吃菜,倒把酒忘記了。”
他說著,將酒壺傾倒過來。手掌卻微微發顫。
白素貞安靜地坐著,忽的笑著開口,“官人手怎麼在顫抖似的?可是哪裡不舒服,不若為妻給你診脈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