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玟扭頭看去,見一老僧,慈眉善目,身著黃色衲衣。持一串紫檀佛珠,目光明淨祥和。正是上回來大相國寺之時有過一麵之緣的了悟住持。
她禮貌地道了聲,“見過了悟住持。”
而後疑惑地問,“為何不能見?優曇大師不在寺中了嗎?”
了悟的目光似是無意掃過左玟腕上露出的檀木佛珠,緩緩答道,“他心境不穩,在塔內閉關修行。”
“心境不穩?”左玟第一時間捕捉到他話裡的信息,忍不住上前一步,擔憂地問,“何為心境不穩?對優曇大師有影響嗎?”
了悟搖了搖頭,不曾回答。隻歎息道,“心有所念,必有所欠。諸法因緣而生,因緣而滅……施主,若你真要幫他,就請回吧。”
老和尚的話說得雲裡霧裡,讓人聽不明白。唯一能聽得懂的,就是最後一句“請回”。
左玟看了眼佛塔的方向,右手不自覺摸了摸左手腕上觸感圓潤的佛珠。
與此同時。那佛塔內,一盤膝打坐的僧人驀然睜開了眼,念經聲戛然而止。
他的視線轉向佛塔下,仿佛能穿透牆壁看到那塔外的來人。
佛殿內除了座座金身羅漢,並無旁人存在。
他卻仿佛被誰盯著似的,才看向塔外一瞬,便如觸電一般轉回了視線。緊閉雙目,誦念經文。
“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
佛塔外,左玟捏著一顆檀木珠串上的佛珠,在指腹間碾動。惋惜地歎道,“不能見嗎……”
佛塔內,僧人眉頭蹙緊,合十的手掌微微發顫。
“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
經文念到此處,再次截止。
那佛珠算是他溫養多年的法器,與主人心神相連。每有異動,原主人皆有所感。
若遇到危難,那感應便強一些。若隻是平時觸碰到,便感應如江流中投入一顆小石子,翻不起什麼波瀾。
按照常理應是如此。
可一旦動了心,便是小小的一點漣漪,也如軒然大波。攪得心湖難以平靜。
左玟並不知佛珠與優曇的關聯,見老和尚目光平靜又堅決,心知自己今天是見不到優曇也問不出什麼內容了。
她心中極是遺憾,合掌對了悟住持道,“那就煩勞了悟住持幫我轉告優曇大師一聲。在下不日將要離開京城,到泉州為官。隻希望有朝一日,能再聽大師講傳佛理吧。”
老和尚點頭應下,左玟最後看了眼佛塔,也就滿懷遺憾地告辭離去了。
她來大相國寺也就是為了找優曇,既然優曇見不到,也沒有遊覽的打算。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大相國寺。
了悟住持靜靜目送左玟離去,回身看,卻見佛塔門口,不知何時站了個僧人。
僧人站在佛塔的門口,仿若踩在某道界限上踟躇。進一步是萬丈紅塵深淵,退一步是西方極樂淨土。
老和尚一聲輕歎,走到佛塔門前。平靜地問,“你在看什麼?”
優曇不語。仍站在原處,好似一尊泥塑,不進也不退。
靜默半晌,了悟緩緩道,“他要離開京城了。”
那泥塑一般沉默的佛子方才開了口問,“她去哪裡?”
“不相見,則不相念。你當真要問嗎?”
優曇不語。抿了抿淡色的唇,平湖一般祥和的眼底竟起波瀾。
老和尚注視著優曇琥珀色的眼眸,雙手合十。緩緩道,
“妄念起,則諸幻生。妄念滅,則一心存。世間一切皆為幻象。所有的緣分,因你心中係念才會存在。你一心忘卻,則因緣寂滅。優曇,放下吧。你的夢該醒了。”
佛子仍是不語。目光越過住持法師,看了眼左玟離去的方向。轉身回到塔內。
一念生,不過一瞬。一念去,卻不知要到什麼時候了。
………………
去過了大相國寺,哪怕沒能見到優曇大師,次日左玟也要離開京城,前往泉州了。
李垣和李管家應她所求回了武陽老家,妖精們與她分開來。路上的夥伴僅有自請到泉州的陸長庚、瓊林宴上見過的燕老將軍和三名護衛。
左玟之前隻知道景康帝會給她幾名護衛,護送她前往東海。到離開那日才知原來是燕老將軍要去接手泉州軍防。可以順路帶上她一起。
一行五人有老有少,簡裝出行。對左玟來說,卻是難得的一次沒有妖精跟隨的行程。
因為泉州匪患嚴重,不管是軍防還是地方長官,都是不能空缺的。故而左玟一行人皆騎快馬,走得比較急。
趕了大概有二十來天路,一路上都沒有遇到什麼妖精鬼怪。幾乎要讓左玟懷疑自己的吸引妖精的體質是不是改好了。
又結束一段水路,到達揚州地帶。
眼看泉州已經不算遠,一直趕路也的確身體吃不消。在左玟的建議下,他們幾人就將快馬改成了一輛馬車和兩匹馬。也能時不時換著休息。
按照他們的身份,大多數時候是兩名護衛騎馬在外,一名護衛駕車。而左玟、陸長庚和燕老將軍則在車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