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夜,因辛十四娘的婚事引出了鬱荼的身世,又導致與幽冥羅酆六天的對敵。最後回去泉州的,隻有左玟和小七兩個。
到家時已經過了五更,讓小七回去好好養傷,左玟換了身衣裳,就要去上衙了。
已是秋末,天亮的要遲些。
因為昨晚的驚險,左玟精神很是疲憊。如果不是這一年每日打坐修習,恐怕身子還有些吃不消。
儘管如此,她白日裡也提不起勁。思維總是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鬱荼,想到了楚軍使口中的度朔妖魔。
都說寧為太平犬,不做亂世人。誰都希望危難時能有人站出來力挽狂瀾,阻止災難。但,希望是希望,不代表就能心安理得地逼迫彆人獻身。
左玟很確定自己是堅決反對這種行為的,可是對那以後有可能要發生的災難,還是會有些發愁和掙紮。
這種略帶恍惚的狀態一直持續到快下衙的時候,有小吏來傳,道“賀知州請左同知過去一趟。”
左玟站起身,應了好。大腦瞬時清醒。
賀知州於她此刻的狀態而言無異於一劑速效藥。知道賀知州與倭寇有勾結,左玟對其始終保持防範,每次會麵都很是小心。尤其在掠賣團夥案以後,因為她受到升官的實際好處,而賀知州隻被景康帝口頭嘉獎。那位賀知州看她的眼神就越來越捉摸不定了。
她心知賀知州早晚要對她發難,隻是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而這一次,一種莫名的直覺告訴左玟,時候到了——
兩個時辰後,左玟回到家,麵色極為嚴肅。
讓郝護衛去請了隔壁的妖精們晚上過府一聚,自己則去了書房,一待就是許久。
一個時辰後,郝護衛敲門道,“大人,妙真姑娘她們都來了。”
左玟方才出門,與眾人至正堂。也未落座。
才從酒樓回來的妙真不解地問,“左郎這是怎麼了?”
顏如玉抿了抿唇,問,“是因為鬱荼?”
環視了妖精們一圈,左玟的神情稍稍緩和,但仍然嚴肅。
輕聲道,“鬱荼的事,想必小七都與你們說了。”
眾女點頭,昨夜小七回去就將鬱荼的身世告知其他幾個妖精,大家聽完了皆唏噓不已。卻也不知應該希望鬱荼能逃脫得好,還是希望他能回去度朔山的好。
左玟沒有插手鬱荼的是的能力,這些妖精也沒有那個能力。故而她也不願與她們多提鬱荼,惹得難受。便緩緩道出另一件事,
“今日下衙前,賀知州令我押糧,去沅安城。”
幾個妖精麵麵相覷。
“沅安城?”
“沅安城在哪兒?”
顏如玉皺眉道,“是東海邊的衛所。”
頓了頓,她語氣更有些沉重,“也可以說是沿海第一道防線……”
“那要是有倭寇來,是不是就——”小倩說著,捂住了嘴。
“有那麼多官員,憑什麼讓左郎去?”小七憤憤不平。
青行燈放下筆,“這個季節,少衣少糧,姓賀的,其心可誅。”
妙真擔憂道,“左郎,要不你還是辭官吧,彆留在泉州了。我聽外麵的百姓說,上一任通判同知都是被倭寇殺的,可見說風水不好。換個地方當官也成啊。”
小鹿年歲小,心思太單純,大家便沒有讓她過來。否則定是要嚇哭的。
左玟搖搖頭,道,“我兩日後出發。與我同行的,還有賀延年。”即,賀知州的二公子。
聽見這話,大家反而更擔憂了。
小七當即道,“那個壞東西,上次就該讓鬱……不行,小七跟左郎一塊兒去!”
其他人紛紛道,“如果左郎君一定要去,就帶我們一起吧。”
聽得這話,左玟心中溫暖,卻還是拒絕道,
“這次我會帶郝護衛一起,你們留在城裡,小七好好養傷,妙真姐你們要幫我照看那些孩子,還有紡織廠和育嬰堂的事。”
“可是……”
“太危險了。”
見她們不樂意的模樣,左玟輕歎一聲。肅然道,“這是凡人的事,我不能永遠指望你們保護。更何況——”
她直身而立,語聲中多了一種過往沒有的銳氣。淡淡道,
“我有青瀾劍,也不怕染上賊子的血。”
她的口吻是不容拒絕的,眼光明亮而堅定。
一眾女郎看著左玟如今的模樣,想想還在金華時的她,點頭妥協之餘,還是忍不住嘟著嘴感歎。
“左郎君,變了好多……”
“經曆了那麼多事,哪有不變的呢。”
左玟含笑看著眾女,說完正事,她又恢複了溫和模樣。輕笑道,“你們不也變了許多嗎?”
妙真、小七、顏如玉、青行燈、小倩,哪一個沒有成長呢?
………………
送走一眾妖精,左玟重新回到書房。看了許久輿圖上被圈處的沅安城的方位。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轉身吹滅了蠟燭。然後抬起手,將發帶取下,隨手放到桌上。
今夜下了雨,沒有月光。垂滅蠟燭後,屋內便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了。
她半靠著桌角,對著虛無的房間輕聲喚道,“我該叫你老祖宗,還是叫您妙樂天尊?”
清越的男聲在屋內響起,溫聲言,
“兩個,都不太好。還是道長吧。”
回答了問題,他又問道,“你怎知貧道進來了?”
左玟點點頭,“昨夜引動浩然之氣以後,感知便敏銳了些。也是道長沒有刻意隱藏的緣故。”
“果然……你進步很快。但又為何要摘下青瀾?”
左玟笑著答,“道長不是說過我這個模樣看起來更順眼?”
“唔……”清越的男聲稍稍沉吟,然後笑了起來。溫和語聲中帶了些無奈。
篤定道,“你有事需要貧道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