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這一次摔下去, 也不知道是心理, 還是身體, 又或者兩者一起“元氣大傷”, 張援朝趴在地上，半天都沒有再爬起來。
周圍人大概也怕他這一下真的摔出個好歹了，這才有郵局上前，吆喝著想要找人將人扛了起來, 又喊人弄個板車過來, 想辦法將人送去醫院去，可不能摔死在郵局門前了。
可，不知道為啥，雖然青天白日的, 天氣冷了點，太陽也是極好的, 怎麼就叫人感受出了兩分緊張來……
似乎是有哪裡不太對勁的。
他們一個個都有些不太敢多接觸，一連摔三跤……剛要說話，嘴也咬爛了, 偏偏這人剛剛乾了缺德的事情。
這世上有些事情還是很邪乎的，不能全信, 可也不能不信。
就隻說，張援朝這模樣，這要真的不邪乎，他們都不相信了。
這萬一沾手，他們也跟著倒黴了呢？
一個個不願意上手, 旁邊郵局的人急了，“還等著乾啥呢？真要是死了，你們一個個都是見死不救的 ！”
這可是郵局的領導，說出話來，到底還是有威嚴 ，而且，張援朝這摔得確實有點太慘了……萬一這他們這麼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有個三場兩短 ，還真的有些說不過去的感覺。
這下子，總算是有人伸手幫忙了。
隻是，人多手雜，心不齊，人沒有抬起來，又“吧唧”一下摔了個結實，這下子，是真的有點嚇人了，其他人總算是認真了。
有人推了郵局的板車過來，四五個人七手八腳的將人抬上去，這才準備出發直接去醫院。
蔣玉蘭就在郵局，看著身邊人繞著他們一家子走，半天都沒有反應過來。
目瞪口呆的看著那個他們大隊的，破破爛爛的自行車，還有地上臟兮兮的血跡。
半天道，“這，可是真的跟咱們沒有關係。”
啾啾慢悠悠的咀嚼著嘴裡的奶糖，根本不在意被捂著的眼睛，笑眯眯的點頭。
對！她可沒有打他，他自己倒黴摔跤的！
蔣玉蘭這才想起她來，看到戈忱將她眼睛蓋著，沒讓她看剛剛那情況，也鬆了一口氣，再看戈忱，隻覺得他當真是處處妥帖。
也不由得覺得自家外孫女著實是有眼光，念著的戈忱這麼聰明，這麼細心。
這種時候，她這個外婆都沒有反應過來，他就提前一步想到了，“戈忱，你也太妥帖了。”
胡文朗嘴角抽了抽，臉上有些綠，甚至是欲哭無淚。
他竟然從方方麵麵的被一個七歲的的孩子比過去了，最關鍵的是 ，這個時候，他竟然還有些覺得，啾啾更喜歡戈忱也是理所當然。因為他簡直太稱職了……
戈忱嘴角微微動了動，聽著懷裡吃奶糖吃得正歡樂的啾啾，其實他剛剛是覺得自己有點多餘的……
甚至……
甚至在某一瞬，他竟然還有某個“荒唐”的念頭，比如，竟然覺得張援朝剛剛摔跤或許就是因為啾啾……
因為……因為啾啾剛剛拽了一下的那個動作？
這個想法簡直“荒唐”極了，一點都不科學……
可問題是，他都重回到這個年代，還有什麼是科學的？
他將啾啾往高的抱了抱，盯著她看了看，啾啾一雙明亮又水汪汪的眸子看回來，顯然是被奶糖安撫得不錯，她已經忘了在此之前生氣的事，眯起眸子，笑彎了眉眼。
戈忱又覺得自己……想太多。
他問，“那咱們還去醫院不？”
張援朝這會兒肯定還在醫院，這會兒過去，彆把張援朝刺激的“狗急跳牆”了吧。
蔣玉蘭笑眯眯道，“去，當然去，怎麼能不去。”
她滿臉都是笑意，雖然不知道咋就這麼邪乎，但是就他剛剛那兩下摔下去，隻怕看到他們都有陰影了。
忍不住笑出聲來，“而且，咱們行得端坐得正，有什麼可不放心的，真正該有鬼的應該是張援朝才對。”
胡文朗忍不住也跟著笑，“那幾跤摔得可真是時候，我看他下次找我們麻煩都要琢磨琢磨了。”
戈忱下意識的去看啾啾，就見啾啾在他懷裡笑得眉眼彎彎，甚至有兩分“得意”的味道。
戈忱想都沒想，直接去捂她的耳朵，“小孩子不要聽這些。”
啾啾頓時鼓起腮幫子，瞪他。
她作為上古九尾，出生到現在，雖然始終都是幼生期，但也已經有三百歲了！
作為人類的“大寶貝”不過才七歲！而已！
蔣玉蘭乾咳了兩聲，趕緊維護自己的地位，“啾啾乖，我們乖，不看這些。”
啾啾小聲“哼”了一聲，努力不讓糖漬流露出來，但依舊將自己的不滿表達得很清楚。她可不是幼崽……她可不是普通幼崽！
他們剛剛明明都是很高興的。
而且，那個人是壞人！她剛剛的行為在凡人世界，那叫……啾啾想了半天，才想到那個詞，那叫“懲惡揚善”！
結果，“大寶貝”他們不僅不誇她，還不準她看。
蔣玉蘭見顏麵維護不回來，趕緊補充，“咱們現在就去醫院，檢查了咱們早點回去。”
啾啾不滿意也沒用，這個問題上，她的意見不重要。
剛到醫院，啾啾就肉眼可見的低迷了下來，甚至直接埋頭鑽進了戈忱的懷裡，不肯再看醫院內其他的人。
好的，暖的，光芒盛的會給啾啾十分開心的感覺，舒適的狀態。同時，暗淡，萎靡的光也會讓啾啾隨之低沉下來。
將臉頰埋進戈忱的懷裡，沉默不語。她，太弱了，做不到改變這些。
胡文朗有些著急的看蔣玉蘭。
蔣玉蘭壓低了聲音，“上一次來醫院也是這樣，但是做了些檢查沒有問題，出了醫院她就自己精神了。”
戈忱感受著胸前衣服被啾啾收緊，不知道為啥，他覺得啾啾這會兒應該是……有些難過，或者是害怕的？
醫院的確不是個好地方，但是，對於啾啾來說。應該也沒有什麼不好的回憶，他忍不住皺眉，抱著啾啾的手也微微收緊了兩分。
“要不然，還是算了吧？”
看著這樣的啾啾，戈忱著實有些舍不得。
蔣玉蘭搖搖頭，“啾啾，外婆抱著一起進去好不好？”
啾啾稍稍遲疑了一下，第一次心甘情願的鬆開戈忱，抱住了蔣玉蘭。
蔣玉蘭身上的暖和香讓她十分舒適，那是一種心神上的，像是親親外婆和娘親一樣的感覺，那是“紫氣”都比不了的。
蔣玉蘭略有些心疼，拍拍她，這才和另外兩人說，讓趕緊進去。
戈忱有些遲疑 ，就聽到了醫院某處裡麵有動靜，那聲音還有點耳熟。啾啾也神色動了動，不僅僅聲音耳熟，關鍵是，那味道也挺熟悉，“臭烘烘”的……
啾啾原本的蔫巴巴狀態裡也多了幾分的好奇，這就探頭進去看。
一眼就看到“哎喲”“哎喲”叫個不停的張援朝，啾啾這才稍微精神了一點，就連臉上也重新彌漫上了笑意。
甚至沒忍住的“哈哈”偷偷笑出了聲音來。
她聲音不小，頓時吸引了人注意，張援朝看到蔣玉蘭他們，明顯是下意識的瑟縮了一下，讓護士給他清理傷口的棉簽直接戳到了肉裡……
張援朝立馬慘叫了一聲。
戈忱：……
護士可不管那麼多，頓時怒了，“你一個老男人了，裝什麼委屈難受？摔壞了國家資產！還浪費國家資源！”
“給你治療，你還要折騰，你乾啥。”
張援朝在大隊能橫，那是因為張家人多，他又是大隊書記。但是，在這醫院可橫不起來，尤其是這會兒命都還在人手裡握著的時候。
護士罵了兩句，見他不吭聲，這才冷哼了一聲站起來 。一扭頭就瞧見了戈忱他們。
啾啾秉承著“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的原則，一眼看到小護士，就很順眼了。
彎起眉眼，甜絲絲的衝著對方笑，“姐姐好。”
戈忱眉目精致，清秀小小少年，懷裡抱著一個“軟糯”團子，啾啾雖然不如戈忱好看，可那丹鳳眼眯起來一笑，那簡直可愛得不得了。
頓時就俘獲了小護士的心，立馬心都軟成了一團，輕聲細語的問，“你們是要來看醫生嗎？”
“給戈戈看醫生。”啾啾笑眯眯道。
戈忱雖然性格冷淡，但基本的禮貌還是有的，衝著護士點了點頭。
“走，姐姐帶你們去。”說完，恨不得直接從戈忱手裡將啾啾抱過去，也是看到啾啾沒有那個意向，這才作罷了。
隻是走在前麵帶路，“我們醫院的田醫生對兒科最有研究，是我們醫院最好的兒科醫生，可是從省城下來的呢。”
啾啾笑眯眯的看回去，滿眼都是崇拜，把小護士看得越發激動。
戈忱：……
蔣玉蘭：……
胡文朗：……
最後還躺在病床上，傷口還嘩啦啦流著血的張援朝：？？？
“我，我……喂，你不管我！你是不是想要害死……“
“喂什麼喂！你有沒有一點禮貌，人家三歲的孩子都比你懂事！你這是想鬨事？”護士冷哼了一聲，“再說，看病是醫生來，我能乾啥？”
然後一扭頭又用再溫柔不過的神態看向啾啾和戈忱，“我現在就帶你們過去，彆著急醫生下班是比較晚的。”
戈忱也收回了那冷冷瞥了他一眼的目光。
張援朝：……
這會兒的張援朝隻覺得滿心怨懟和憤慨，可他更加惶恐不安的還是自己這會兒的狀態，最關鍵的是，想到剛剛那邪乎的不行的事，他就忍不住覺得後背涼颼颼的。
他自己走路他還不清楚嗎？進郵局的時候，他的確是有點慌張，那一跤摔出去，是真的隻是個意外，可後麵幾下，那絕對，絕對不是什麼意外！
那麼平展的路！他覺得自己怎麼也不應該摔！
聽說那些個“反動派”，“地主婆子”家裡都有些神神叨叨的，他忍不住變臉，難不成真的是有什麼……
他一個沒忍住的打了個寒顫，臉色越發白了。
第17章
戈忱年紀小，原本身體底子就不好，又有長達一年的高負荷勞作以及營養不良，所以來醫院看，蔣玉蘭也不怕張援朝他們找什麼麻煩。
醫生見了之後搖搖頭，嚇得啾啾直接抱緊了蔣玉蘭的脖子，緊張兮兮的看著醫生。
醫生被她這副小模樣都給逗笑了，這才道，“也沒有太大問題，但他體虛還是要好好補一補，不然以後還是大問題。”
戈忱垂下眼簾，沒說話。他體虛最關鍵的其實不是因為營養不良，反而是因為查不出的問題。而且，他年紀越大的時候就越是如此。
看遍了世界各地名醫，也沒有任何辦法。隻是他自小經常去的道館裡的那位老道士說，說他命格太好，這個普通身體承受不了。
所以戈家越是有錢，越是富貴，他的身體也就越弱。
哪怕戈忱祖父再怎麼想辦法，戈家在華國越來越低調，戈忱查不出原因的體虛依舊是越來越嚴重，有人斷言他活不過三十。所以，戈忱也沒有多抱什麼希望。
如果始終沒有辦法，何必因為他讓整個戈家處處退讓？
至少這一次，戈忱決定不讓戈家人為了他步步後退。
蔣玉蘭連連點頭，又看了一眼戈忱，戈忱始終不開口，她歎了一口氣，這才道，“那實在麻煩您了。”
醫生見他們一家子氣氛和諧，戈忱模樣清雋，啾啾又可愛，連號都沒有讓他們補，還多交代了幾句，“如今就是這麼個年景，實在沒有彆的，豆腐可以多吃點，也是有營養的。”
說完，又給啾啾檢查了檢查，給蔣玉蘭留了個條子說，“好了就好，我們這邊條件太差，你們有條件去省城，拿著條子去我老師那邊，讓她給孩子號號脈，看看有沒有留下什麼後遺症，你們也多注意注意，孩子要是有什麼不舒服，儘快來醫院。”
話還沒有說完，就又是一頓歎氣，“也不知道……”
後麵的話也沒說完，“也不一定人在，你們去看看吧。”
蔣玉蘭一一記下，又感謝了兩聲，這才帶著他們回。
戈忱看了看那本子上的地址和名字，眸子垂了垂，這位格外有名的老中醫國手應該已經和他們一樣落下來了吧？
他無聲的歎息了一聲，他感慨得是，這個時候，很快，很快就可以過去。
隻是，這位S省，乃至於整個華國赫赫有名的大夫在這一場浩劫之中沒了。救人無數，卻沒能救得了自己。
他看看蔣玉蘭懷裡的啾啾，略微頓了頓，或許他可以改變的還不止是啾啾一個人，這位國醫……
戈忱伸手，啾啾一下子就撲向了戈忱的懷裡，喜笑顏開，至於之前的惱怒和生氣，大抵是已經忘記的一乾二淨。
歡歡喜喜的蹭著“紫氣”和靈力，順便再在周圍觀察。
戈忱牢牢抱著她，嘴角微微翹起，沒有說話，眼底帶著笑。
等到他們回到大隊的時候，張援朝還沒有回來，胡元國隱約探頭看了好幾回，看看胡家這邊，又去看縣城回來的路，最後實在沒有忍住的，跑到胡家來問，“玉蘭啊，這……”
蔣玉蘭剛剛規整好東西，另外用了一點大米泡著，準備用今天買回來的白砂糖給啾啾做點發糕。
一抬眼瞧見胡元國，臉上沒有絲毫異樣，連忙道，“大隊長，進來坐，進來坐，今天多虧你，我們帶著啾啾和戈忱去看醫生，人家還給我們介紹了個省城的好醫生。”
胡元國愣了愣，才想起來胡家人去縣城乾啥，臉上訕訕的，“娃看病重要，看病最重要。”
蔣玉蘭也是歎氣道，“可不是，我們都已經半截入土的人了，無非就是指望自己孩子好。”
然後又是一臉感激的看胡元國，“要不是大隊長你，人家醫生說，說不定就把戈忱這孩子耽誤了。”
“七八歲，營養不良就算了，還這麼嚴重的勞損，這得是要影響一輩子的事。”
“也就是您心疼這些孩子，哎，他是真的不適合做哪些太重，太難的活兒，七八歲，那腿還沒有我們手臂粗，做得還都是成年人乾得活計。”
胡元國：……他隱約覺得有哪裡不太對了。
“我給開了個證明，大隊長，您這要是方便，明年看能不能給孩子換個稍微，我是說就稍微穩輕鬆點的活計，咱大隊也不能被人說是要逼死一個七歲的孩子是不是？那糧食該減的減！您放心，戈忱肯定不能白白多吃糧。”蔣玉蘭一臉期盼的看著胡元國。
胡元國：……
戈忱那糧已經減到了極致，還怎麼減？真的餓死他？
尤其是那工作的事，這輕鬆的活，一個位置一個坑，一個大隊也沒有幾個輕鬆的活啊。光張援朝一家都占了仨，哪兒還有啥活。
他乾咳兩聲，“那個，大隊部的事情肯定也不能我的一言堂，有困難的人很多，我們也都很清楚，也想照顧到每個人，下次開會的時候，你再提一提，我們再討論討論。”
蔣玉蘭也知道今天相當於是坑了他一把，不管怎麼樣，肯定也是有了一定的戒備心……
今天也不過是想要提個醒，提前打個招呼，今年秋收已經過了，隻要活都差不多了。而且，一口沒法吃成個大胖子。
眼裡還是一臉認真的感謝，“那就煩請大隊長您一定給上個心。戈忱這小孩全靠您了。”
胡元國頭皮都是麻的。
他最怕的就是在這事上牽扯點啥，可偏偏蔣玉蘭這口口聲聲都把戈忱往他這邊扯，直接說這戈忱都靠他了……這要換個人在這裡，說不定還真的以為他在這事上出了多少力了。
隻要想到這個問題，他就忍不住的頭皮發麻，“你……這，戈忱那……”
蔣玉蘭顯然不打算讓他們開口拒絕，聽到他要開口，甚至還是那種隨時就要拔腿就跑的姿勢，就立馬像是恍然大悟的感覺，匆匆開口道，“對了，我們今天在縣城還剛好碰見了大隊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