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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陣尷尬的沉默過後, 灰袍青年似乎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眼神微黯,俊秀的側臉越發蒼白如紙。
“哎……”他輕輕歎了口氣。
青年似乎等待的也不是一個回答,他抬手將桌上早已準備的酒倒入杯中, 輕輕搖晃。
一旁的白狐還在低低的哀嚎著,打破了這有些尷尬的局麵, 阮嬌嬌頓時回過神來, 朝著那白狐走了過去,本來是想抱起它的, 但又怕碰到傷口,猶豫了一下,隻好輕輕的摸了一下,以示安撫。
白狐睜著水潤的大眼睛可憐兮兮的舔了舔阮嬌嬌的手指, 也不哀嚎了, 而是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似乎被擼的很爽。
阮嬌嬌歎了口氣, 於是又動作更輕柔的安撫了幾下。
青年出乎意料的沒有阻止,隻是輕輕抿了口酒杯,目光靜靜的在一旁凝視著阮嬌嬌。
“抱歉, 是我剛剛太粗暴了。”他看了一會, 突然主動出聲道歉,隨口體貼的喚了一個下人進來, 要他把這白狐帶去看大夫。
阮嬌嬌其實並不太信任他, 但自己又不是獸醫, 又見白狐之前確實哀嚎的挺慘,有些猶豫。
“難道我還會騙你不成?”灰袍青年露出失落之色:“這可是當著你的麵說出的吩咐啊,又會出什麼問題呢?更何況……它是我的寵物,我會對它做什麼呢?”
阮嬌嬌思考片刻,還是讓那下人將白狐小心翼翼的抱了出去,雖然他不明白兩個人剛才到底在房間裡發生了什麼,但作為宋府的下人,他也是明白這白狐的尊貴身份的,特彆是在這小畜生主人還是突然出現掌控大權的三少爺的寵物。
看著那下人抱著白狐出去後,阮嬌嬌的目光移向了青年,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一時之間房間內再次安靜下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良久後,阮嬌嬌還是問了出來,她覺得再被看下去自己腿都要站酸了。
“等到明天,你就會明白一切是怎麼回事了。”
“比起這個,還是我們的時間更為重要一些。”他為自己斟了一杯酒,眉眼微彎,目光隱含期待的看著阮嬌嬌。
阮嬌嬌有些無語。
“我們好像沒什麼可相處的吧,畢竟你又不是三少爺本人。”
“雖然我不是他本人,但在彆人看來我們就是一個人,不是嗎?”
青年笑眯眯的說道:“所以**一刻值千金,要試試嗎?”
阮嬌嬌生硬的轉移了話題,借著袖子的動作將鎖魂鈴拿了出來,問道:“可是三少爺本人的靈魂就在這鈴鐺裡,你難道不知道嗎?”
“哦?”青年似乎很驚訝的樣子,微微眯了起來。
“我當然知道。”他極其敷衍的說道:“但那又有什麼關係?”
“他已經死了,就算站出來又會怎麼樣?其他人會承認他嗎?承認一個鬼才是他們真正的三少爺?”
“你還太年輕了一些,娘子,人們的內心永遠比你想象中的還要複雜,他們隻會看到他們想要看到的一切,知道了嗎?”他如此說道,微微低垂眼簾,讓人猜不透眼底的心思。
“直到真正入手了才發現,這曾經求之不得的東西,是如何的臟汙不堪。”他一邊說著,一邊捂嘴輕輕咳嗽起來。
“原本隻是因為這不公平,我才想要搶走這一切,真是沒想到……”他嗤笑一聲,眉宇間帶上些許嘲諷。
“那看上去眾星捧月的三少爺本人,也不過是個傻子而已。”
“我們之間到底誰是真的已經不重要了。”他將酒喝下,淺笑道:“重要的是……”
“你該睡覺了,有什麼想知道的,明天再告訴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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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阮嬌嬌被一聲尖叫吵醒。
她睜開眼,眼神迷蒙的盯著床邊的喜簾發了會呆,有種這一幕似乎發生過的錯覺。
躺了一會直到意識回籠後,阮嬌嬌才直起身子,忽然她意識到哪裡不對,抬眸望去,這才發現屋子裡多了個人,正是之前已經離去的自稱是個冒牌貨的宋三少爺。
他坐在不遠處的凳子上,單手把玩著那杯盞,似乎正斂眸沉思著什麼,連阮嬌嬌醒來都沒有發現。
興許是她的目光過於灼熱,也或許是青年對於視線過於敏感的緣故,總之,那冒牌三少爺微微睜開了眼睛,扭頭看向了阮嬌嬌。
見阮嬌嬌醒來,他這才嘴角微勾,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一雙似笑非笑的丹鳳眸中透露出脈脈溫情。
阮嬌嬌被看的莫名有些惡寒,她扶著簾子站起來,問道:“你不是走了嗎?”
青年微微頷首,眉眼微彎:“確實是走了,但想起一件有趣的事情,所以又回來找你了,見你睡下,便乾脆打算等你醒來再說。”
阮嬌嬌微微蹙眉,有些搞不懂這個人在想什麼。
“我其實也沒來多久,你不用擔心我做了什麼。”青年似乎並不喜歡她皺眉的樣子,開口解釋道。
隨後,他拂袖站了起來。
“走吧,你不是很好奇這府上到底是怎麼回事嗎?”青年淡淡一笑,眼下的青黑卻絲毫不影響他俊秀的外表,反而為其增添了幾分病弱之美。
說完,他便邁步走了出去,阮嬌嬌跟了上去,同時也注意到青年看上去一宿沒睡的外表,猜測對方可能是做了什麼。
一路無話,兩人不一會兒便到了正堂,而那裡來福和吳媽早已等候多時,而且令阮嬌嬌疑惑的是,宋大少爺、宋四小姐、大少奶奶、二少奶奶也都在,除了宋二少爺,副本主要的人物似乎都基本到場了。
反之,作為這一副本的玩家,洪浩等人不見蹤影,就連霍奇也不在,看得出來,是新上位的冒牌三少爺將他們趕走了。
人不在,阮嬌嬌隻好將目光移向其他人的臉上,順著動作把他們的神情收入眼底。
宋大少爺看上去精神萎靡,像是一宿沒睡,眼下同樣一片青黑,他長相剛毅,充斥著一股大男子漢的味道,與宋三少爺是截然不同的類型,配上這造型,卻隻讓人感覺到一股撲麵而來的頹廢。
宋三少爺目不斜視的走過自己的大哥,後者卻突然瑟縮了一下,臉皮一陣的顫動,他的眼裡閃過一絲恐懼,手指也下意識的縮了縮。
站在他旁邊的大少奶奶依然是之前那副低眉順眼的模樣,與自己的丈夫相比,她臉色紅潤,眼睛也透著不正常的清亮,時時關注著丈夫狀態的她見了對方這副慫樣,嘴角更是幾不可查的勾起一抹淺笑。
……雖然可以理解,但總覺得這宋府上的人有夠複雜和變態的。
阮嬌嬌一邊想著,一邊將目光投注向了另外兩人。
那二少奶奶,則是被幾個下人抓著,雙手被桎梏住,隻能惡狠狠的盯著冒牌三少爺,似乎還在記恨著對方攔住自己殺死二少爺的事情。
宋四小姐笑眯眯的坐在最邊上的椅子上,滿臉寫著我想看熱鬨的表情,她的旁邊站著一直照顧她的吳媽,而對方似乎眼裡也隻有宋四小姐的模樣,對自己曾經喂養長大的宋大少爺不聞不問,任誰也看不出來,她曾經會是對方的奶娘吧。
宋三少爺大步走到上首,坐了下來,他一撩袍袖,動作那是格外的行雲流水般順暢,充滿了貴公子的氣派。
與昨日不同,今天的青年不知何時已換上了一身黑袍,甚至氣質和習慣也大相徑庭。
“過來,到我這來。”隨後,青年做出的第一件事,便是朝著阮嬌嬌伸出了手。
頓時,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有疑惑、有好奇、有驚豔,也有猜忌等複雜的負麵情緒。
眾目睽睽之下,阮嬌嬌其實是想拒絕的,但是突然想起自醒來後對方就總是自相矛盾的種種行為,她又改變了想法,不管怎麼說,自己現在可是在副本裡,要儘可能的靠自己才行……
她走到對方的身側,將手搭了上去,隨後在對方的引導下在他旁邊的位置坐了下來。
依然是之前那比尋常人要低得多的體溫,但確實是正常人沒錯。
阮嬌嬌抬眸看了一眼黑袍青年,對方似乎對她默認接受的行為有些高興的模樣,嘴角的笑意都加深了。
“好戲,要開始了。”
隨著他這句輕聲低喃的落下,那不遠處的宋大少爺卻態度難掩焦躁,從黑袍青年出現開始,他似乎就刻意的移開視線,怎麼也不肯與其對視的模樣,仿佛對方醜的不能見人。
“二哥怎的沒來?”黑袍青年環顧四周後,似是不經意間的問道。
“二少爺傷的很嚴重,暫時動彈不得,大夫建議最好短時間內不要亂動,否則會加重病情……”
“哦……”黑袍青年微微頷首,隨後眉眼微彎,語氣涼涼的說道:“既然不是什麼危及生命的大問題,就算抬,也要給我抬過來,明白了嗎?”
“他現在不是什麼宋家的二少爺,而是一個按照家規即將被處置和逐出宋家的人。”
“是、是!小人馬上去!”聽了這話,那個回答的下人擦了擦臉上的冷汗,不敢再說什麼,趕快又叫了幾個同伴一起過去,好將那大牌的不得了的宋二少爺請來。
一陣無言的沉默過後,陌生中又隱隱透露出些許熟悉的慘嚎聲由遠及近。
那幾個下人果真將宋二少爺給抬了過來,或許是因為黑袍青年所說的話,他們對待宋二少爺的態度也不像以前那般小心翼翼了,而是隨意而粗暴的抬著對方。
“啊……嘶!”中途一直伴隨著宋二少爺的哀嚎和咒罵,直到宋二少爺被抬進來才停了下來,進來後,他下意識的朝著黑袍青年的方向看了一眼,當目光觸及對方似笑非笑的正臉時,他卻猛然打了個寒顫。
“三、三弟……”宋二少爺的襠部還在流著血,他似乎也覺得很痛的模樣,眉頭一直是很狠的皺著,好似那下身的痛意,就連眼圈旁的青紫傷口也無法掩蓋。
他皺著一張鼻涕橫流的臉,再不複之前那般耀武揚威的模樣,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副可憐兮兮的乞丐模樣。
宋二少爺的身體微微顫抖,絲毫不顧昔日形象,如同搖尾乞憐的野狗般,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啞聲哭訴道:“三弟啊,我真的知道錯了,求求你原諒我吧……”
“我真的真的知道錯了,三弟,你看現在二哥我這麼慘,也算是得到報應了,我這輩子算是毀了,要是你把我逐出家裡,我真的活不下去啊……你真的忍心嗎三弟,我們可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啊!”
這搖尾乞憐如同喪家之犬的模樣,令一旁的宋大少爺露出既嫌惡,又害怕的神色,他也怕落到像宋二少爺一樣的境地,袍袖下的手指微微顫抖著。
站在他身邊的大少奶奶嘴角劃過一個諷刺的笑意,她看著身旁這個初見時令她心喜,卻一次次的令她失望的男人,心裡再沒了傷心與失落,取而代之的是一陣快意。
馬上這個毀了她一生的男人,也會像這個色中餓鬼的宋二少爺一樣,朝著彆人搖尾乞憐吧,隻要想一想,似乎就連這些年來的冷遇和暴力都不是白受的了……
她抬起頭,似是不經意間與坐在椅子上的黑袍青年對視了一秒,隨後,快速的低下了頭。
宋二少爺還在哀嚎著,賣力的哭慘,他此刻身上無一處不狼狽,身上的衣服也是昨天穿的,在血液的混合下黏在身上,這對於一直過著精細生活的宋二少爺來說,簡直無異於一種慢性折磨,卻依然不得不強行忍耐著。
身體上的或許還能勉強忍下,但更讓宋二少爺不能接受的事情是,他被閹了,以後注定一輩子都是個不能人道的廢人!
這打擊直接把昨天醒來後的宋二少爺給打擊傻了,他頹廢了整整大半天,才在下人們的議論聲中找回理智,意識到自己如果再不做點什麼,可能真的會失去一切,被逐出宋家。
宋二少爺感到了恐慌,但他卻想不出什麼有用的方法,絞儘腦汁想了一晚上,也隻是想到了賣慘討好宋三少爺這一方法。
縱使這方法看上去就很丟臉和不穩定,但在宋二少爺看來,卻是令他唯一覺得安心的法子。
畢竟沒什麼會比看著昔日高高在上,甚至害死自己的兄弟向自己搖尾乞憐這更讓人心頭暢快吧?
以己度人,宋二少爺覺得自己的三弟也一定會接受和喜歡這種方式,所以為了留下來,哪怕是隻是丟儘臉麵,此刻讓他做任何事情都是敢做的!
曾經在宋老夫人的庇護下,宋二少爺做過不少的荒唐事,在外麵更是樹立了不少敵人,現在沒了老母親在後麵擦屁股,他要是被逐出宋家,那下場必然是極慘的,還不如想辦法留在家裡,至少不會被那些尋仇的人折磨和玩弄。
宋二少爺一邊這麼想著,一邊仔細的觀察著對方的神色,一見黑袍青年的神色似乎有些鬆動的模樣,他連忙趁熱打鐵道:“當時我真的沒有想害死你,我隻是想讓你丟個臉,那時我是真的喝醉了,你知道的,我的酒量一直很差,每次發酒瘋,媽她都要命人將我鎖在房裡整整一宿……”
“我那時真的隻是醉酒時的一時糊塗,三弟,你一定要相信我啊……我已經知道錯了!”宋二少爺鼻涕橫流的哭訴道,臉上青一塊紫一塊,還有被牙齒咬過的痕跡,配上他這賣力的演技,看上去竟有些格外的微妙和惡心。
“二哥……”黑袍青年眉眼微垂,眉宇間帶著一股淡淡的愁緒,臉上似乎有些動容的模樣。
阮嬌嬌眉頭一跳,在見過對方的真麵目後,她並不覺得這冒牌三少爺會是個什麼好人,總覺得……等會可能會有什麼可怕的事情發生。
宋二少爺卻顧不上那麼多,見黑袍青年神色微鬆,心中頓時鬆了口氣,連帶著神情也不由得顯露出幾分欣喜。
然而下一秒,突然響起尖叫咒罵聲打斷了黑袍青年接下來的話,後者的嘴角卻幾不可查的微微勾了一下,似乎早已料到了這一局麵。
那之前一直默不作聲的二少奶奶終於將目光投向了宋二少爺,那清亮的眸子裡通紅一片,充斥著恨意與殺意,令一旁的人見了都不由得為這瘋勁戰栗。
宋二少爺也像是這時才注意到自己以前的妻子一般,臉皮頓時一僵,身上的肌肉也下意識跟著顫抖起來,他依然記得自己命根子被刺時的劇痛和女人的瘋狂,連帶著一看見對方的臉,他就霎時想到了那時的痛楚和恐懼。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宋二少爺嚇的腿都開始抽搐了,下身更是條件反射般的一陣劇痛襲來,他臉色蒼白的看了看黑袍青年的方向,卻見對方也一副無奈的神情,心裡差點都要罵娘了。
他都這樣不要臉麵了,這個三弟怎麼還這麼得寸進尺!都是兄弟,為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難道是真的想要他去死嗎!
雙標的宋二少爺在驚怒交加之下,卻依然不敢說些什麼,隻能用手肘撐著地麵試圖與其拉開距離。
二少奶奶看著宋二少爺一副嚇的魂不守舍的模樣,臉上笑的更瘋狂了,她不要命的一直掙紮著想要朝對方衝去,眼睛裡滿是恨意的光芒。
“宋毅!!!你毀了我的一生,即使是死,我也要拉著你一起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