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向華靠在沙發上皺眉沉思。
兒子想當兵, 他當然知道。身邊的孩子那個不是跟著大人的腳步, 從小看的多了也想成為這樣頂天立地的人。
可坐在他這個位置上才知道什麼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以前在前線還好, 自從受傷回來修養才知道很多老夥計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被人擼了下去，走運的不知道下放到哪裡改造, 不走運的直接玩完。
他都不知道自己屁股底下的凳子坐的穩不穩。
孟潔淺笑著走到宋向華背後, 輕輕幫他按摩著頭部, 聲音溫柔入心：“你們父子也很久沒見, 建安那孩子能來也好, 至於叔叔阿姨我們可以接過來一起照顧。”孟潔暗自懊惱自己剛才說話太急了。
宋向華表情慢慢舒緩, 嶽父嶽母年齡確實大了, 身邊又沒個孩子照顧, 建安這孩子留在他們身邊也是好事。
就這樣吧！
宋向華起身給王金生通了電話說出自己的決定。
孟潔站在他身後依舊溫柔淺笑，她並不認為自己做錯什麼。
在他們這樣的人家，不管幾個孩子, 以後注定隻能有一個走的更高更遠。
宋向華要是年紀大了，她會支持宋建安, 和他搞好關係, 為自己的孩子找個好靠山，好哥哥。可宋向華還年輕, 她的孩子還有成長的時間和機會。
宋建安的年齡和他犧牲的母親是他的優勢, 等她的孩子成長起來，宋建安早就紮根十幾年, 她的孩子再努力都很難超越。
她隻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做被壓下去的那一個。至於斷送了宋建安的夢想，隻能說抱歉。以後她會儘力補償, 雖然他們不會有太多的交集。
王金生掛掉宋向華的電話後忍不住歎了口氣，就他個人來看宋建安的身體素質非常好，是個當兵的好苗子。
可惜了！
王金生劃掉宋建安的名字，開始安排代替他的人。
身為叔叔輩兒，王金生覺得應該去看看大侄子，乾脆第二天自己到了圍城村。
王金生到的時候宋建安和林大有夫妻剛從地裡回來，見他一身軍裝還以為又來家訪忙熱情的把人迎了進門。
劉香蘭端了碗紅糖水過來，笑嗬嗬的說：“解放軍同誌，你們放心，小安這孩子絕對根正苗紅。小時候跟他爹娘在部隊裡長大，這幾年在我們老兩口身邊也是上學，幫著我們下地，絕對沒做過什麼有損人民利益的事情，更不可能是敵特分子。”
王金生有些尷尬的笑了下，看了眼一本正經直挺挺坐著的宋建安，輕咳一聲說道：“經過組織決定，宋建安同誌不符合我們這次征兵要求。我來通知你們，宋建安同誌沒通過。”
“什麼！”
劉香蘭直接炸了，上前抓住王金生的衣領子質問起來，“開什麼玩笑！體檢過了！政審過了！家訪也來過了！都要走了告訴我們被刷下來了！哪有這樣的道理！你說！是不是縣城裡哪個當官的兒子把我外孫子頂了下來！我告訴你我閨女是烈士！你們這麼對待烈士子女，回頭我就去市裡告你們征兵有黑幕！”
林大有和宋建安也臉色沉沉的看著他。
王金生好不容易解放了自己的脖子，聽劉香蘭老太太這麼說趕忙解釋：“不是，大娘您誤會了。這中間絕對沒有黑幕！是宋建安真不符合征兵要求。我們招的是家裡至少兩個孩子，您家就一個。這當兵就要上戰場，出了事情多不好啊。”
劉香蘭想一腳踢死他，“你騙誰呢？我就一個閨女你們都給征走了！那時候咋不說我家一個孩子！”
“那是女兵，不一樣，不一樣。”
“咋不一樣！還不都是人！不都是兵！”
宋建安安撫的扶了下劉香蘭的胳膊，直直的看向王金生，“招兵點的公告根本沒這條，你說的理由不成立，我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劉大有磕了磕煙鍋子跟著說：“我閨女是烈士，我女婿在部隊裡也是個人物，你們說不出個一二三，我和老婆子就是死也要到市裡到省裡到天、安、門去問問，你們就是這麼對待烈士子女的？”
王金生摸了把頭上的虛汗，你都要去天、安、門告我了，我還能咋樣。
“事情其實是這樣子，宋副師長是我以前的領導，我看到建安這孩子的名字，想著送他爹手下怎麼也比到彆人手上好，我就給宋副師長通了個電話，宋副師長說還是等一等，等過兩年形勢好點了再說。”
見三人明顯愣了，王金生乾脆絮絮叨叨的開始勸：“哎呀，大娘大爺，你們不知道部隊裡這幾年可不穩當了，好幾個領導被人折騰下去勞改了。宋副師長都是為了這孩子好，建安這孩子還年輕，再等兩年再去怎麼也比現在好。”
林大有夫妻麵麵相覷，這些東西他們不懂。
“我寧願跟他一起去吃勞改飯！也不接受他問也不問就替我做決定！”
宋建安怒吼一聲，騎上車子跑了。
劉香蘭見外孫子沒了轉頭過來追著王金生打。
“說來說去都是你的錯！你個大男人跟個婆娘一樣八婆！誰讓你爛好心！誰讓你多管閒事！你不給那個王八蛋打電話哪有這回事兒！”
王金生簡直吞了黃連，心裡都是苦。
“大娘，大娘，您聽我說，真是為了建安這孩子好啊！您不知道咱們南邊和美國佬打的正歡，那多危險啊！讓建安這孩子上戰場你們不得擔心死！”
聽王金生這麼說，劉香蘭到底打不下去了。
她閨女打小想當兵，也被征走了，他們老兩口天天提心吊膽。本來以為她成家了孩子都生了，以後也安穩了，誰知道還是沒了。現在外孫子和他娘一樣，一心想著當兵，老兩口就是擔心又能怎麼辦？不讓他去？讓他難受一輩子？
王金生最終被沉默之後又爆發的劉香蘭趕了出來。
說到底老兩口心裡還是不想讓宋建安走的。
順其自然吧，走到哪兒算哪兒。
劉香蘭想通了，樂顛顛的哼著小曲兒去早飯。
哼！最好走不成！
反正有那個王八蛋背鍋！
宋建安怒氣衝衝的趕到郵局。
電話一接通，怒火怎麼也壓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