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是在半年前的一天夜裡。
迷離的燈光灑下,昏暗的包廂裡透著冰冷的金屬質感,沙發上聚在一起的年輕男女閒聊,玻璃桌上除了幾碟小吃便是空無一物。
穿著貴氣得體的幾人相貌不俗,談吐優雅,舉手投足間露出渾然天成的氣質。
“哥哥,你就替我向師尊求求情好不好?”甜美秀雅的少女輕扯男人襯衫衣袖,漂亮的杏眼濕漉漉的,咬著唇低聲,“我不想回昆侖。”
在場幾人都善意的笑了起來,對妹妹從來都是無底線寵溺的寧商無奈的看了她一眼,輕點她鼻尖,“胡鬨,身為昆侖修士,還想一直待在世俗界不成?”
“怎麼不行了?”寧沉香歪頭眨眼,一派天真無邪的疑惑模樣,“其他宗門的師兄師姐也有在世俗界生活的,我也要留下來。”
“不行,明天跟我回昆侖。”寧商態度堅決。
“哥哥!”
“哎,昆侖有什麼不好?比起這混濁的人間,昆侖不知好了多少倍。”寧商無奈。
“人間哪裡都好。”雖然是這麼說,但寧沉香卻偷偷的看了一眼坐在對麵的楚湘,心裡甜道,“哥哥就答應人家吧!”
“你啊,真是愛胡鬨。”
寧家兄妹的這一打岔,包廂的氣氛都柔和下來,幾人閒聊的時候不再緊繃神經,笑容多了幾分真實。
楚湘身旁的少年偷笑,對著他低聲道,“楚哥,寧沉香果然喜歡你。”
寧沉香喜歡楚湘,在場的幾人都心知肚明。
楚湘神色不變,冷淡得仿佛沒有其他人的存在,輕輕“嗯”了一聲。
“楚哥不喜歡?寧沉香的長相在美人如雲的修真界裡也是上乘之姿呢。”見楚湘沒有理他,少年也不惱。
楚湘終是看了他一眼,“皮囊不過枯骨,有什麼好在意的。”
少年笑了笑,道,“楚哥就是楚哥,要是給我一個雲山仙門的顧傾城,讓我一百年不修煉都行。”
雲山仙門的傾城仙子,姿容絕色,乃修真界公認的第一美人。
話落,楚湘沒有反應,坐在少年另一旁的年輕女子卻是搖了搖頭,“她算什麼修真界第一?我曾有幸見過一人,比之金烏還要耀眼。”
他之顏色,與日月爭輝。
少年顯然沒想到平日裡沉默寡言的女子會說出這種話,愣了愣,問道,“比金烏還要耀眼?真有那麼好看的人?她叫什麼名字?”
女子露出複雜的神色,“夙和,他叫夙和。”
正舉杯輕飲的楚湘一怔,接著一飲而儘,他想,素和是誰?
於是半年後的今天,當這個名字再次從楚離口中出來的時候,楚湘又是一怔。
“夙和?”女子聞言一愣,搖頭道,“那就不是了,我認識的那個人,他叫鄒言。”
鄒言?楚離腦海裡閃過這個名字,不知為何感覺有些熟悉。
“鄒言,那是幻影劍上任主人的名字麼?”
“嗯。”女子微微一笑。
“可是……”
楚離還想說什麼,楚湘已經上前幾步來,對著女子作揖,“敢問可是雲山仙門烏夫人?”
女子回以一禮,“正是,見過楚道友。”
楚離聽罷也連忙向女子作揖,好奇道,“烏夫人與楚……道友相識?”
烏夫人輕道,“曾與楚道友有過一麵之緣,不想楚道友還能認出妾身來。”
楚湘當年為結金丹獨闖三禾川,大意之下險些命喪羅海,多虧雲山仙門道君相救,否則神魂難存。如今遇上救命恩人的師妹烏夫人,隻心感親切。
“哪裡,烏夫人客氣了。”
三人相識一場,不免多聊幾句,等許信等人從樓上下來,看見的就是楚湘楚離客客氣氣的告彆,各走一方的情景。
“楚湘,楚離怎麼突然間對你那麼客氣了?”許信看著楚離遠去的背影,笑問。
楚湘蹙了蹙眉,“你可以去問他。”
“估計是想通了。”通源在一旁聳肩。
“楚離也有想通的一天?”
“好了!”許青月打斷許信的話,看著楚湘的目光暗了暗,“東西已經拿到了,我們快走吧,師叔他們怕是要等久了。”
幾人沒有異議,一前一後離開了鋪子。
城門外一處空地上,幾個身著道袍的男子迎風而立,燕尾法冠,烏發高束,容貌俊美各有不同,隻是神色稍顯狠戾。
“師兄,劍信已經傳去宗門了。”
為首的男子笑了起來,丹鳳眼微挑有種惑人之感,“辛苦幾位師弟了,隻等那楚湘一到,神器究竟在不在他那裡,問問便知。”
“師兄,掌門哪裡?”
“放心,三世鏡他比誰都想得出。”男子露出一抹深意,不知想到了什麼,低笑起來。
“屆時,還不是我們說什麼他做什麼。”
六年前的逐月密境,他是最後一個趕到雲山的人,自然目睹了神器現世的一幕。
經過多年的排查,他將目標放在了已經有金丹修為的楚湘身上。出生雲山,在六年前神器現世的那天病得險些喪命,不僅活了過來還成了散修,這其中要沒有什麼大機緣,他怎麼都不信。
不止是他,其他宗門也早有人盯上了楚湘,若不是楚湘本身修為深厚又極其內斂,怕是早入了輪回道。
然而眼下就有個好機會,男子危險的眯了眯眼,三世鏡是曆山傳說中的神器不少人都知道,卻甚少人知道曆山遠古以來除了神器還有主人。
曆山的主人來索取自己的神器,很名正言順不是麼?除了那個人,還有誰能收服三生三世鏡呢?
男子勾起愉悅的笑意,白皙有力的手指將符菉折成了個千紙鶴,拍拍紙鶴的腦袋,對著它吹了口生氣,“去吧。”
千紙鶴瞬間化為流光,破開雲層尋著熟悉的冷香而去。
而就在此時,與燕離獨處的夙和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麼,隻覺得心尖一陣悸動,有種難以言喻的危險感如潮水湧來。
燕離看著臉色霎時慘白的夙和,心中隱隱恐慌,在深愛之人倒下之前連忙將人緊擁入懷,“夙和?夙和?!”
夙和躺在燕離懷裡,臉色幾欲青白,體內不停絞動翻騰的靈力讓他生死不能,這種力量不受控製的感覺,就好像有人在撕裂他的神魂一樣。
能傷他至此的,隻有六年前那件隻契約了三分之二的三生三世鏡!
他目光一冷,忍著痛苦站起來,強行切斷了自己與神器的聯係,神魂在那一刹那被分裂,隻剩下一半靈魂的他虛弱至極,隻能不停的咳血。
燕離顫抖著手抹去他嘴邊血跡,眼底有種欲毀天滅地的憤怒,“是誰?!是誰敢傷你?!”
夙和成為曆山主人以來,幾乎從不下山,也不會有得罪人的機會,是誰傷了他?!究竟是誰?!他要讓對方生不如死!
夙和推開他,臉色蒼白冷漠,隻要不去注意他雲袖邊的斑斑血跡,沒有人知道他神魂被割去了一半。
“來不及了。”他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