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娘渾身哆嗦了一下。
她將頭埋得更低了, 假裝聽不到寒光的話。薛郡君聞言眯起眼睛,道:“小姑娘,你剛剛叫她什麼?”
“回郡君, 這位夫人,相貌頗似我過去見過的一個鬼,叫做芳娘。”寒光冷靜道,她覺得這兩個女人之間的關係有點奇怪。
“夫人?她也配叫夫人!”薛郡君勃然大怒, 指著瑟瑟發抖的芳娘,道:“不過是我夫君的一個小妾, 也配叫夫人?你沒長眼睛嗎?”
寒光深深呼了一口氣, 不動聲色道:“在下不知道她跟郡君的關係,隻因我上次遇到她的時候,她還是周夫人。”
“周夫人?”薛郡君冷著臉重複了一遍, 忽然麵露喜色。她對寒光道:“你再仔細看看, 這個小惠, 真的就是你說的那個人?”
兩個丫鬟走上前去,硬是抬起了芳娘的下巴,逼迫她的整張臉映入寒光的眼中。寒光點了點頭, 道:“不錯,就是她。”
薛郡君笑容滿麵:“姑娘說說,這周夫人到底是怎麼個回事?”
她命人給寒光搬來椅子, 端上好茶,態度一下子變得十分殷勤。寒光看這情形,思忖著薛郡君一定是想整治芳娘很久了, 隻是苦於沒有一個合理的理由。她既不誇張也不含糊,從周源的到來,再到芳娘逃走, 將事情原原本本講了一遍。
薛郡君麵上的笑容越發燦爛了,她笑吟吟道:“你是說,這小惠身上有人命?”
“郡君,這事到淄川城隍廟一查便知。”
“好,老身這就命人去查。”薛郡君當下命丫鬟去傳信,又對寒光道:“早就聽聞褚觀主的大名,以一己之力蕩平了黑山和蘭若寺,隻是老身沒想到,你竟然這麼年輕。”她的目光在狸奴的身上逗留了一下,就移開了。
寒光沒想到她的名聲傳了這麼遠,笑了笑,就起身準備告辭。薛郡君忙讓人送她,還邀請她有空來府上喝茶。
待寒光走後,薛郡君麵上的笑容消失了,她俯視著芳娘,冷笑道:“平素你仗著老爺的寵愛,趾高氣揚,如今我看老爺還怎麼包庇你!”
她正在那裡百般奚落折辱芳娘,堂外,有個掌事的婦人走了過來,回稟道:“郡君,府上剛剛來了個迷路的書生,奴婢問了他的姓名家世,他說他姓馮,是馮雲子的孫子。您可要見一見?”
馮雲子的孫子?
薛郡君不覺想起了些往事,頷首道:“那就請他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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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墓裡不知晝夜,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龍飛相公多年沒人陪玩,精神抖擻,將米步雲、明素給鬥趴下了。他抱怨道:“你們這些年輕人,精力也太不行了,以後怎麼成親。”
燈火輝煌的大堂裡,明素早已枕著自己的手臂睡過去了,米步雲打著哈欠道:“不、不不不玩了,等、等……”
話沒說完,他就睡了過去。
龍飛相公歎了一口氣,隻能自娛自樂,自己摸牌玩。不知過了多久,寒光的身影悄然出現在古墓中,她將狸奴從肩上摘了下來,淡定地抖了抖灰。
狸奴:“……”
龍飛相公:“……”
他忍不住道:“褚觀主在做什麼?”
“抖灰啊,你瞧它這臟兮兮的小爪子。”寒光發現這貓從來不舔自己,可見就算是妖,也是個不愛乾淨的小喵精。
他看著狸奴的小尾巴被搖得一晃一晃的,配上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趕緊道:“彆甩了,再這樣下去他就暈了。事情辦的怎麼樣?”
“完美,甚至還有意外收獲。”寒光將狸奴放在大桌上,對老鬼道:“你的陪葬品我暫時不要,算你欠我一個人情吧。”
“彆彆彆。”老鬼使勁搖頭:“你還是要點什麼吧。”欠人情可就難還了,這個道理他懂。
“我困了,要睡了。”寒光懶得多說,將睡過去的明素給扶起,帶著她朝歇息的墓室走去。留下米步雲一個人在那裡呼呼大睡,完全被他的觀主給遺忘掉了。
龍飛相公無奈,坐在椅子上歎了口氣,自言自語:“真是刁鑽。”他抬眼看到了貓,又道:“她給閣下灌了什麼**湯了嗎?你怎麼……這麼能忍?”
狸奴沒有說話,他也早就習慣了。龍飛相公招了招手,紙鬼端來了一壺酒。他親自斟了兩盞酒,道:“閣下,來嘗嘗我這梅子酒,這可是我入葬那年埋的,我平時都舍不得多喝。”
隨著時間的流逝,飯菜會腐爛,而美酒則越發酣甜。清甜的幽香溢出,狸奴猶豫了一下,伸舌頭小小舔了一口。
喵,真好喝。
一鬼一貓,就在這裡對酌起來,不多時梅子酒便去了大半壺。龍飛相公喝多了酒,對貓說話也大膽了許多,他舉著酒,道:“我說貓兄啊,想當年,你也是一方豪傑,後來怎麼就聲名狼藉了呢……”
最開始黑山老妖不叫老妖,認識的都叫他淩大人。後來不知怎地,黑山傳出了諸多的惡事,漸漸讓方圓百裡的神、鬼還有妖都害怕了起來。黑山大王愈發暴戾,背地裡,大家都稱他為黑山老妖……
狸奴眯了眯貓瞳,沒有說話,仍舊在舔著酒。
“你這樣喝多費勁,你不嫌煩嗎?”龍飛相公一口乾了,豪氣萬丈,道:“說實話,看你現在這樣,我還挺可憐你的。貓兄啊,莫非你嫌這褚小姑娘搶了你的窩,因此留下來等著報複嗎?”
他又伸手去給自己倒酒,惺忪的醉眼裡,不知何時起,多了一位俊美絕倫又放蕩不羈的青年,他坐在大桌上,一腳將正趴在桌上睡覺的米步雲給踹了下去,然後舒服的伸展自己的長腿。青年抿著酒,淡淡道:“你不懂。”
“那您老留在黑山,圖啥呢?”龍飛相公大概是喝多了,靠在椅背上,絲毫沒有在意狸奴的變化:“遭遇雷劫,乃是修道之人常有的事情,閣下若是因為這場劫難困住了自己,那就大可不必了。”
“那你說呢?”
“該走走,該去去,天地之大,何必拘泥於情仇。”龍飛相公閉著眼道:“無論是為人啊,還是為仙,為妖,為鬼,不就是講究一個輕鬆快活嗎?”
青年沒有再說話,他的眼眸上似乎也沾染了些許醉意,朦朧且安靜。
……
不知睡了多久,米步雲被冰涼的石板給凍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