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難相信一個正常人會這樣說話。
尤其是, 這種話不可能出自她那個冷漠的父親之口。
寒光冷眼看著他,沒有戳破,徑直走到了奶奶的身邊。奶奶本想牽起她的手, 驟然看到那兩把劍,伸出去的手縮了回來, 驚了一驚:“孩兒啊, 你這劍哪裡來的?”
“借同學的道具。”她不冷不熱道。
奶奶露出困惑的眼神,但是沒有多問。她說:“今日你娘也回來,你也彆到處亂跑了,早點回來吃飯吧。”
寒光疑惑道:“我娘?”
她的母親不是早在她還沒滿月的時候就跟父親離婚了嗎?寒光看著張叔騎自行車栽進了一旁的河裡,河麵上還飄著一輛公交車……
“我娘不會是坐挖掘機回來的吧。”她慢條斯理道。
奶奶同父親對視了一眼, 異口同聲道:“是啊!”
寒光:“……”
她懷疑自己在做著夢,在夢裡,故鄉被魔種入侵了。她看到一個老大爺正在石墩上搖扇子,那個平日裡聒噪的錄音機靜靜地立在一旁, 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寒光走過去, 看了下磁帶還在,於是按了下播放鍵。
振聾發聵的音樂聲立刻響起, 老大爺一下子跳了起來,周圍人, 包括奶奶、父親都朝這邊看來。他們驚恐地朝後退, 大聲道:“不好!有殺氣!”
此時此刻,一個大型挖掘機,正飛快地朝這邊駛來。
挖掘機一路上掀翻了無數攤子, 一個渾身珠光寶氣的女人坐在大鏟子裡,正朝她微笑示意。寒光朝她望去,又見那駕駛室裡, 空無一人。
不知從哪冒出了兩個舊社會的丫鬟,疾步而來,將女人從大鏟子裡攙扶了下來,道:“太太仔細腳下。”
寒光緩緩拔出劍,心道這都是什麼智障……
劍刃出鞘的刹那,她的心中忽然一涼,驀然記起了很多事情來。不對,她明明是京都,在陪著辛十四娘救人,在一座寺廟裡給燕赤霞留話!
她的眼神瞬間清明,一下子想到了所有。寒光想起那麵畫壁,她定眼一瞧,哪有奶奶、父親,分明都是精怪!
寒光的嘴角浮起一個笑容,她揮開了那個女人的手,徑直走向挖掘機,手腳利索地爬了上去。
說起來,她大三在工地見習的時候,還真聽人說過怎麼開挖掘機。她操控挖掘機往前行,一鏟子打飛了隔壁的屋頂。
幻境中的挖掘機,真是強大到無可匹敵!
寒光熟悉了操作,開著轟隆隆的挖掘機,朝精怪們輾軋而去。精怪們哇哇大叫,有的被丟進了河裡,有的被壓在履帶下,有的被打得頭冒金星……
變成寒光奶奶的那個精怪在履帶下氣若遊絲:“這是啥鬼地方啊?!”
偏偏寒光聽見了,她坐在駕駛室裡,冷漠道:“你們這些古穿今的妖精,當然理解不了我的世界。”
寒光開著挖掘機繼續鏟除這個記憶中的故鄉,她背著兩把劍,無人敢靠近。很快這個幻境被她拆得隻剩一張白紙了,精怪們四散逃去,沒人敢惹她。
她繼續在畫壁裡馳騁,雖然現在出去並不難,但她想起入幻前十四娘的那一道聲音,好像明素也進來了。
……
挖掘機開進金陵城的時候,精怪們聞風喪膽,空蕩蕩的世界裡隻剩下一座宅院了。
寒光坐在高高的駕駛室裡,目光越過院牆,看到一個年幼的女童在練劍。她喊了一聲:“明素,這裡都是虛假的,你還不回來嗎?”
年幼的明素茫然抬起頭,望著她,好像在努力回想什麼,但又想不起來。
“我是褚寒光。”她打開車門,從袖中取出一張靈符,祭出後飛到了明素的額頭上。她一鏟子拆了院牆,道:“醒來吧!”
明素恍恍惚惚抬起頭,眼神中有了新的光彩。她卻仍是女童的模樣,對寒光搖頭道:“我能留在這裡嗎?”
寒光道:“你真正的母親還在黑山等你。難道你要認賊作父嗎?”
挖掘機暴力拆除了這座宅院,精怪們都消失了。明素望了望四周,忽然坐到了地上,嚎啕大哭。
“我好想跟他們永遠在一起……”明素淚如雨下:“其實父親從小並不讓我練劍,我都是背著他,偷偷跟人學的……小時候,我怨過他,可是現在,我寧願當一個閨閣女子,也想讓他回來……”
她身上光芒交錯,漸漸又變成了原先的模樣。寒光默默抱住了她,原來這個畫壁裡的幻境,能夠窺探人心,變幻出一個人心中最渴望的場景,然後誘哄她,永永遠遠留在這裡,沉浸在夢裡。
不過寒光不需要這個夢。她已經有了足夠的冷漠和堅強,去麵對這真實的一切了。
她輕輕握住明素的手,將明素拉了起來。“走吧。”寒光輕聲道:“我們去看看那位……朱孝廉去哪裡快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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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時辰過去了。
十四娘和另一位叫做孟龍潭的書生急得團團轉,憑空消失了三個人,他們怎能不擔憂。老僧在一旁念著佛號,顯然也有些束手無策。
燕赤霞大步走了進來,掃了眼十四娘,微微皺眉:“發生了什麼事?”
“你便是燕公子吧。”十四娘道:“觀主給你留了一張字條,就被這麵畫壁給吸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