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紀末。
綠皮車載著乘客呼嘯而過, 窗外是大片的農田,隱隱可見遠處此起彼伏的青山。到了南方的地界,山清水秀, 格外怡人。
褚文華摘下大黑框眼鏡,嗬了一口氣, 用一塊布小心地擦了擦。這個年代戴眼鏡的人並不多, 因此對麵的中年人笑道:“喲,大學生放暑假了?”
他冷淡的點了點頭, 恰好列車員開始查票, 於是他從兜裡掏出X京大學的研究生證,遞了過去。
還有一年他就要畢業了,褚文華計劃和女友一起留校, 前途一片光輝。隻是壓在他心頭上, 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始終驅之不去。
他的家族, 每個孩子從生來就帶著詛咒。
褚文華從小一心讀書,成績優異, 幾乎從未挨過父母的訓斥。除了那一次,他無意間翻到了一本線裝豎排繁體字舊書,還沒看懂上麵寫什麼,就被父親怒打了一頓。
直到三年前父親意外去世, 他才明白這到底是因為什麼。
列車停在了一個小鎮上, 褚文華挎著包下車。他平靜地走出火車站,掃了眼周圍,問門口的一個賣冰棍的大娘:“請問——淩光道觀怎麼走?”
大娘道:“啊,過了前麵那條路左拐,再走個兩三裡路上山就到了!”
淩光道觀是當地一座保存極好的古道觀, 旅遊局曾多次上門做思想工作,也沒能說服其商業化。儘管如此,還是有人遙遙趕來上香,據說這裡的香火很靈。
褚文華依言往前走,不多時就到了山腳下。山坡上種著滿滿一大片的桃樹,老樹盤根,一看就有至少百年的樹齡了。
上山的石階被香客踩得光滑,褚文華很喜歡這種古老滄桑的感覺,拾級而上,走到山門前,果然沒有售票處。
賣香燭和祈福木牌的倒是有,看來這道觀也不是十分免俗嘛。
褚文華掃了一眼,正巧有個穿道袍的童子走過,趁機問:“請問,貴觀的方丈在嗎?”
童子瞥了他一眼:“要見觀主?跟我來預約吧。”
褚文華:“……”
他忍不住在心中腹議,這個窮鄉僻壤的小道觀,還趕時髦,跟大城市學預約製度。
到了廂房裡,道童翻開了一個厚厚的本子,抬頭對他道:“預約已經約到了1029天後了。施主怎麼稱呼?”
什麼?幾乎要等三年?
若在以往,褚文華會當場離去。隻是如今他有求於人,他隻要忍了又忍,擠出一個笑容,道:“我姓褚,叫褚文華。我真的有急事想見觀主,請問能不能通融一下?”
“哦,你姓褚?”道童一愣,展顏笑道:“好啊。”
褚文華心道這麼好說話,趕緊問:“那要等多久?”
道童輕描淡寫道:“姓褚的有綠色通道,你現在就跟我來吧。”
.
他跟隨道童,走入了遊客止步的道觀後院。
路過一間廂房,褚文華看到有兩個男人正在打電腦遊戲,興奮地大叫,愈發無語。道觀看起來古樸,可每間房都裝了空調,簡直是豪橫。
道童引他到一處,褚文華抬頭一看,牌匾上寫著三個大字:寒照堂。
“施主請稍後,我家觀主很快就到了。”道童恭敬道,將右側的屏風拉了起來,才退出去。
褚文華安心等著,隻是一刻鐘過去了,堂前也沒有一個身影。
他有點耐不住,但是想想這位高人可能要考驗自己,就耐著性子繼續坐著。大約又過了一個多小時,他剛剛想起身,出門問一問,就聽到屏風後傳來一道女聲。
那人笑道:“坐不住了?”
褚文華吃了一驚,回眸一看,屏風後不知何時起,多了兩個身影。這間寒照堂分明隻有一扇門,就在自己身前!
“不要動。”對方淡淡道:“如果,你還想有救。”
他聞言隻好坐著,看著屏風後那兩道身影,一點也不是想象中仙風道骨的身影,反而看著很時尚。褚文華醞釀好說詞,開口道:“我叫褚文華,聽一位大師的介紹,不遠萬裡,來到淩光道觀想要尋求幫助……”
……
時光飛逝,約半個小時後,褚文華講完了自己的全部故事,剛剛感覺到口渴,就見一盞清茶,飄立在空中,自己一伸手就落了下來。
他驚了又驚,感覺牛頓的棺材板要蓋不住了。他喝完茶,敬佩道:“我家幾代人都被這個詛咒束縛著,還望觀主相助。”
“此事也不難。”
先前的女子不再出聲,倒是坐在屏風後的男子閒散的開口了。褚文華聽他們的聲音都很年輕,心中忽然又沒了底。
“你家的詛咒是,絕仙不滅,詛咒不消。”他輕聲道:“既然如此,為何不讓絕仙劍成為你的孩子呢?”
“什麼?”褚文華渾身一顫,道:“我的孩子……我還沒有孩子啊!”
“你總會有的。”對方低低笑道:“隻要你的孩子學道,那麼,詛咒就自然抵消了……你無需擔心,你的孩子不會有事的,二十三年後,這個詛咒就會永遠的解除了。你,考慮一下吧。”
夏日灼灼,褚文華卻覺得透心涼。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考這個提議。的確,如果絕仙劍轉世成了自己的孩子,並且死於詛咒,那麼這個詛咒也就自然消除了。可是,這要犧牲掉一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