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江闊不是個愛管閒事的人,以前因為不住校,跟同學接觸很少,幾年下來人臉都未必能跟名字全對得上,彆人身上發生了什麼,他壓根兒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
而身邊的朋友,也基本沒有誰會碰上這種“被人欺負”的局麵,頂多叫“打起來了”,隻要沒打到自己頭上,他隻需要在一邊兒看著就行,除了大炮,誰跟他也沒有需要出手幫忙的那份關係。
相比之下,隱形人馬嘯其實跟他更不熟,開學到現在說過的話統共沒有二十句,峰值出現在他洗衣服那天。
但查寢組第一次來找麻煩的時候,馬嘯是最先出手幫他的,要不是段非凡攔了一下,馬嘯會繼續追出去對盧浩波進行痛打落水狗活動。
對,段非凡當時就沒讓馬嘯再打下去。
段非凡現在也讓他不要管。
可看著馬嘯被推倒在地又被垃圾桶撞了一下的時候,他就一個念頭。
這他媽得管。
江闊走得很快,他沒跑過去純屬不想讓自己看上去過於像一個熱心市民。
但他沒能走出幾米。
段非凡兩次抓他胳膊都被他甩開了,混亂中段非凡順手一抄,抓在了他腦袋上。
頭發被他抓著往後一帶。
江闊頓時覺得自己眼睛都被扽大了一圈。
雖然段非凡馬上就鬆了手。
他還是憤怒地回過頭,發出了邀請:“你他媽想打架是吧?”
“非管不可是吧?”段非凡看著他。
嗯呐!
江闊沒說話。
“行,”段非凡歎了口氣,“我去。”
沒等江闊反應過來他什麼意思,段非凡已經往那邊快步走了過去。
“你……”江闊趕緊想要跟上。
“拉著他!”段非凡回頭懟著他鼻子指了一下。
董昆他們幾個立馬撲了上來,拽胳膊抱腰地把他往後扯開了。
“你們乾什麼!”江闊震驚了。
“彆衝動,”丁哲一邊安慰他,一邊抓著他胳膊一點兒沒鬆勁,“彆衝動,這事兒不是衝過去幫他打一架來解決的!”
江闊動不了,隻能被幾個人架著,看著段非凡往那邊走。
被推倒在地的馬嘯站了起來,飯店裡又出來了一個人,聲音帶著不耐煩地罵了幾句。
江闊盯著那邊的動靜。
在段非凡馬上要走到的時候,馬嘯轉身跟那幾個人一塊兒走回了店裡。
“看到了沒?”孫季在他腦袋後頭說。
看到了個屁!
江闊沒說話。
幾個人鬆了手。
段非凡停了腳步,原地站了一會兒之後,轉身走了回來。
“看到你了沒?”劉胖問他。
“不知道,”段非凡說,“應該可能或許大概沒有,這邊兒黑。”
江闊不明白馬嘯為什麼後麵一點兒反抗都沒有就跟著進了屋,這要換了他,那個垃圾桶他會直接拎起來扣那人腦袋上。
“走?”段非凡看著他。
江闊猶豫了一下,轉身往前走了。
“江闊,”孫季叫了他一聲,“這事兒吧,就他自己處理就行,我們插手,就很尷尬。”
“有什麼尷尬的?”江闊說,“他被人打了就不尷尬了嗎?”
“出門兒打工,碰上不講理的客人,不講理的同事,”劉胖說,“這都常有的事兒,要突然跑個同學出來給你伸張正義,這場麵的確就挺那什麼的。”
江闊沒出聲,他其實這會兒冷靜下來,能明白孫季和劉胖的意思,但這跟罵幾句損幾句不一樣,都動手了,今天是馬嘯低了頭,他要沒低這個頭呢?
不得被人暴揍一頓?
幾個人的注意力很快轉移到了晚上的鬼混活動上,沒繼續再談論馬嘯。
段非凡放慢步子,跟江闊排著走。
“剛不好意思啊。”他說。
“嗯?”江闊先是愣了愣,然後往自己腦袋頂上摸了一把,“滾。”
“我不讓你管就是怕他會覺得難堪。”段非凡說,“他未必願意讓我們看到他在那兒工作。”
“為什麼要難堪,”江闊語氣有些不爽,“打個工有什麼難堪的,憑本事賺錢很丟人嗎?我暑假還上小區形象崗站著呢。”
“那能一樣麼?”段非凡看著他,“我還在牛三刀打工好幾年呢。”
“……那倒是,自己地盤,安全感就不一樣。”江闊說。
“人和人性格不一樣,每個人成長的環境也不一樣,”段非凡歎了口氣,“麵對這些事的理解自然也會不同。”
江闊看著前麵,沒有接他的話。
“你的角度是他打個工有什麼可難堪的,因為你從小沒為錢發過愁,也沒經曆過沒錢帶來的所有其它影響,”段非凡解釋,“馬嘯呢,他沒準是從小到大因為經濟困難受到不少排擠和嘲笑,或者還有同情,對於你倆來說,這就不是同一個問題。”
“同情……”江闊想說同情怎麼也能算個負麵的感受。
但沒說完。
就在他開口問的同時就反應過來,同情也並不都出自感同身受,也有不少同情來自優越感本身。
“要我以後真去打工,碰上這樣的事兒,”江闊說,“那幾個傻逼就得被我按在垃圾桶上摩擦。”
“然後呢?”段非凡笑了。
“換個店唄,不乾了。”江闊想想剛才那一幕,代入到自己身上,那真是不能忍。
“馬嘯是能打得過的,對吧?就衝他揍盧浩波那個勁頭,”段非凡說,“那你說他為什麼不跳起來乾一仗然後換個店。”
“你彆跟個老師似的跟我在這循循善誘。”江闊擺手。
“他一開學這麼幾天就打上工了,就是缺錢等不了,就得靠打工那點兒錢來生活,我合理猜測他可能生活費都沒有,”段非凡扳著手指頭,“所以他沒有時間浪費在‘換個店’這種事情上,再說了,這種兼職,還最好在學校附近不要太遠的,你真以為那麼好找嗎……”
“我真沒想那麼多。”江闊擰著眉。
“你也想不了那麼多,你根本不知道,”段非凡說,“砍個價都天一刀地一刀的人。”
“我現在會了,二百五不好聽二百四吧老板。”江闊說,想想又皺了皺眉,“你剛要自己過去……是覺得非得要幫的話也不能是我對吧。”
“嗯,主要我跟他也不是一個宿舍,平時如果不是因為你也根本見不著麵。”段非凡說,“可能會好些。”
“那你就跟我說清楚,我是衝動了又不是沒腦子,剛他們跟我說了一句我就明白了,”江闊又摸了摸頭頂,“也用不著你過去啊!”
“你要不要我跟你劇情重演一次?”段非凡說,“看看我有沒有機會說話?再撕一會兒馬嘯一抬頭,謔,六個,擱這兒參觀呢?我除了過去還能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江闊說,“還能扽我頭發啊。”
段非凡笑了:“你要不服氣你扽回來。”
“算了吧我是個大度的人,”江闊舉起胳膊伸了個懶腰,“我覺得馬嘯也未必真的在意,我給了他一件T恤,他也沒說什麼,直接就謝謝了。”
“但他沒穿過,”段非凡說,“對吧?”
“嗯。”江闊看了他一眼,“衣服挺貴的,也說不定是舍不得。”
“也許吧,謝謝應該是真心的,但也可能是真覺得穿著尷尬,畢竟一個宿舍的人都知道。”段非凡說。
“我應該私下給他的……算了懶得想了,費勁。”江闊一拍手,“就這樣吧,想明白了也未必能注意到這麼多有的沒的,累死。”
“要不你賠我一件衣服吧,那天撕了的那件。”段非凡突然說。
江闊轉頭看著他。
“長袖的也行,”段非凡想了想,“這陣兒差不多能穿了,短袖得等到明年。”
“你拿那兩千四買去吧!”江闊說,“我現在也是隻有三千五一個月的人了,而且我還沒有一晚上賺一千五的損招。”
段非凡笑了半天:“都給你免費了,這麼記仇。”
回到宿舍的時候,趙叔探出腦袋:“江闊。”
“趙叔。”江闊走了過去。
“你爸剛給你送過來的月餅,”趙叔說著遞過來一個大禮盒,“讓同學幫帶到宿舍的。”
江闊愣了:“讓哪個同學?”
“二樓宿舍的,”趙叔說,“210的楊標清。”
……不認識。
“我知道,”段非凡說,“副班長。”
“我們的副班長嗎?”江闊問他。
“不然是丁哲的副班長嗎?”段非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