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一通忙活到現在,他倆之間的交流隻有兩三次,說的話加一塊兒也就十幾句。
這種感覺說不上來,難受和舒服都談不上,就是有些空。
空落落的,就好像他倆這個退一步,真的產生了神奇的物理上的變化。
但畢竟這是第一天。
段非凡應該是一夜沒睡好,不光是沒睡好,還是一晚上沒少琢磨的那種沒睡好,臉上挺明顯能看到疲倦,江闊自己也一夜沒睡,但他看上去應該還行,四點多的時候他給呂寧發消息說自己發燒了,然後一直睡到第一節課結束。
現在就是頭有點兒暈。
東西都搬進店裡放好之後,段非凡拿著一大兜吃的去了旁邊的幾個店“社交”,他們一幫人在店裡轉悠著。
裝修都弄好了,衛生也打掃了,這些大大小小的電器桌椅雖然不是新的,但往店裡這麼一放,看上去也還是很有樣子。
隔出來賣熟食的那一塊還是空著的,燈什麼的都裝了,都是江闊挑的,一打開挺有氣氛。江闊拍了幾張照片,又拿了旁邊工人留下的一個卷尺,量了一下牆麵的尺寸,對照了一下他之前在網上看中的幾個貨架和展示櫃,基本是合適的,他順手就下了單。
退到店門外抬頭看看,招牌也已經掛好了,用紅布遮著。
這次的招牌是他之前跟段非凡反複商量著做出來的,黑底兒的大木牌,左邊是牛三刀的商標,往右過去是五個金色的凹刻字,牛三刀老店,字是段非凡一個同學托他書法協會的爹求來的,還帶著款,最右江闊覺得空,又加了一行小一些的字,三十年好味道。
招牌他還沒有看過實物,隻看過段非凡之前去取招牌時拍的照片。
現在這麼掛在門頭上看著效果還是很好的,透過紅布能隱約看到一部分,有那麼點兒百年老店的感覺。
這個店跟他沒有完全的關係,畢竟他和段非凡參與的熟食那一部分按眼前的店麵來看,隻有三分之一的大小。
不過站在這裡看著的時候,這感覺又完全不一樣了。這是他跟段非凡一起忙活過來的店,是現階段他倆之間最緊密的聯係,也是現階段他們明確的唯一聯係,即興奮滿足又帶著慌亂不安的那種聯係。
“那個三十年好味道,”段非凡從旁邊的店裡走了過來,站在他旁邊跟他一塊兒看著,“老叔問是不是過幾年要改成四十年好味道。”
“是啊,十年一換,”江闊說,“一直到百年好味道。”
“我看可以。”段非凡笑著說。
搬完東西,一幫人去吃了個飯,各自回了宿舍之後,江闊坐在椅子上發愣。
107今天晚上沒有聚會,大家都挺累的,直接都回去睡覺了。
好在這頓飯吃得挺晚,回來的時候已經九點多了,但九點多寫作業去自習什麼的算是有點兒晚了,但對於漫長的一夜來說,還是太早了。
宿舍裡的人按各自的習慣玩的玩看書的看書,江闊愣了半天居然一時不知道要乾點兒什麼才好。
無聊到腦袋發悶。
早知道應該回十樓去,起碼空間大點兒呢。
“江闊,”李子銳趴在床上叫了他一聲,“能幫我遞一下那個杯子嗎?”
“嗯。”江闊起身拿了李子銳桌上的杯子遞給他。
李子銳接過杯子,看了看他,在他要轉身坐回去的時候又叫住了他:“哎,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沒。”江闊愣了愣。
唐力從陽台晾了衣服回來,李子銳立馬叫唐力:“哎唐力你看江闊是不是臉有點兒紅?”
“是啊,”唐力走過來盯著他看了看,抬手想往他腦門兒上摸,“你是不是發……”
“熱的吧。”江闊往後仰了仰,躲開了唐力的手。
宿舍這幾個人已經習慣了他這種狀態,唐力也沒在意:“都還能穿外套的季節,能有多熱啊?你要不量一下?”
“不了。”江闊坐回了椅子上。
真不了。是不是發燒都不了。
他對自己相當無語,以前在家也沒跟現在似的一朵嬌花,現在好家夥,動不動就發燒,跟他媽暖寶寶似的。
燒就燒吧,還能燒死麼。
他起身去洗了個澡,爬上床把被子一拉,連腦袋一塊兒蒙上,閉上了眼睛。
這一夜是真無夢了,閉眼就睡著了,天昏地暗的也沒了時間概念。
再醒過來的時候是被憋醒的。
憋氣。
以及憋尿。
他掀開被子,感受了一下涼爽的空氣,打了個嗬欠,然後就看到了站在他床邊的段非凡。
手裡還拿著個塑料袋,看樣子是剛進來。
江闊看著他愣了好半天才開口問了一句:“我在107嗎?”
“是我在119,”段非凡靠近看了看他,“好點兒沒?燒退了嗎?”
“我沒發燒!”江闊頓時提高了聲音。
“行,”段非凡笑笑,“那你睡舒服了沒?”
“還行,”江闊下了床,往廁所走,“你怎麼來了?是誰跟你說了嗎?”
“你睡了一上午,兩節課睡沒了。”段非凡說。
“我靠!”江闊剛進了廁所,又馬上探出頭來,“植物我也曠課了?”
“唐力幫你點名了,”段非凡說,“他說你發燒了。”
“我沒有……”江闊又退回了廁所,“一會兒說,我尿急。”
段非凡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
119這邊他很少過來,每次來都會有種陌生的感覺,畢竟比起107來,所有的宿舍看上去都很擁擠。
看著119裡屬於江闊的那一部分,床,書桌,桌上桌上堆著的看上去應該收拾過但明顯收拾得很不利索並且也不打算進一步收拾的書和雜物……
他突然第一次感覺到,他似乎並不了解江闊。
也不能說不了解,他是了解江闊的,了解江闊的性格,了解江闊的脾氣,了解很多時候江闊接人待物處事的風格。
但他不知道江闊的床單被罩都是什麼樣的,不清楚江闊書桌上書桌的那些東西都是什麼,不知道江闊在119的時候跟舍友是怎麼相處的……也許是因為一直以來,江闊會去107找他,江闊會去牛三刀陪他,江闊會跟他去批發市場,江闊會看他直播家裡過年……
江闊一直是主動的,而他除了一直在抗拒著把江闊拉入自己生活之外,對江闊除了江闊本人之外的任何,都沒有過主動。
仿佛任何一點多餘的動作,都會把江闊困得更深。
他沒有想要了解江闊家裡是什麼樣的,他沒有想要了解江闊以前的生活是什麼樣的,如果說那些太遠,他也甚至沒有想過在119待一會兒,看一看。
雖然江闊自己也不太願意在119待著,雖然這些看起來似乎都是微不足道的細枝末節,但到現在再回過頭想想,這也許並不是這樣。
他送給江闊的那個大存錢罐還放在桌角,占據了很大的空間,上回他來的時候,存錢罐頭上蓋著一塊小毛巾,現在已經換成了一頂棒球帽。
這個帽子應該是江闊的,但他沒有見過。
也許是江闊專門買給存錢罐用的,畢竟大少爺,想法飄得很。
他忍不住笑了笑。
“我剛量了一下,”江闊洗漱完走了出來,拿著體溫計,“沒有燒。”
段非凡起身,兩根手指在他腦門兒上碰了碰,的確沒燒。
“沒燒你還量?”他笑了笑。
“因為我昨天的確是有點兒暈來著,”江闊嘖了一聲,“早知道我昨天就量了,還生自己半天氣,碰上一點兒事就發燒。”
段非凡看了看手機:“去吃飯嗎?”
“我出去一趟,不在食堂吃了,”江闊說,“大炮回市裡了,中午我跟他碰個頭,五一……我要回家一趟,先把冬天的衣服什麼的放他車上去。”
“嗯。”段非凡應了一聲,“坐他的車回去嗎?”
“是。”江闊點點頭。
“那我去食堂了,”段非凡說,“下午還兩節課彆忘了啊。”
“我吃完飯就回來了。”江闊說。
段非凡往外走,打開宿舍門的時候,走廊欄杆外麵的陽光迎麵打進了屋裡,段非凡整個人都裹在了金色裡,轉身往走廊那頭去的時候,逆光的側影格外好看。
江闊看得有些出神,但還沒等看第二眼,段非凡已經走出了門框可見的範圍。
江闊倒在椅子上,歎了口氣。
沒說退一步的時候,看到段非凡,摸到段非凡,親到段非凡,段非凡帥氣,段非凡英俊,段非凡笑起來很好看,這一切似乎都已經是一種習慣。
現在猛地一下知道了接下去的不知道多長時間裡,他們之間的很多親密會因為退的這一步而消失,變得求而不得的時候,所有的“習慣”就會被瞬間瓦解。
你有多喜歡一個人,多在意一個人,這種時候就最是清清楚楚。
江闊伸出手,對著陽光張開手指,又合上,再張開,再合上。
也許他的選擇不僅僅能留給兩人更多的時間和空間,也會在某種程度上讓某個永遠把彆人的感受放在自己之前的人學會自私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