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送到的時候,西蘆城的城主正在處理當日的公文,看到屬下莽撞地衝了進來的,他的心中甚至略有些不愉,卻還憑借自己幾十年的涵養,沒有動怒,隻是將手中狼毫架好,動作神態不緊不慢,從容不迫。
然後當他聽到柳楊舟已死。
心態一下失去了原本的涵養,幾乎控製不住地神色驟變,猛地起身,不小心撞在桌子上,檀木桌哐啷一聲,被撞地劇烈顫動了下,硯台裡的墨汁灑出來,在才處理好的公文上留下了一大塊濃重刺眼的墨痕。
西蘆城主顧不得可惜,越過檀木桌,上前兩步,厲聲道:
“你說什麼?!”
來報的青年低下頭不敢看他震怒的麵容,快速將消息重新說了一遍,最後低聲道:“屬下所說,句句屬實,煉氣士也都已經確認,柳客卿的命魂已經失去感應,恐怕,恐怕,凶多吉少……”
西蘆城主麵色鐵青,深吸口氣,克製住怒氣,令那屬下退下。
然後慢慢踱步走回,重重坐在了靠椅上,緩了許久,方才一揮手,下令將城佐帶來,城佐是輔佐城主所設立的職位,一向由本地德高望重的長輩擔任,得到傳令之後,匆匆而來,西路城主將事情告訴了那城佐,末了恨恨開口道:
“楊舟是我的左臂右膀,在我麾下三年,為我處理過許多事物,才華過人,不知道是誰,竟敢對他動手!”
“周老見識廣,可有什麼頭緒嗎?”
城佐撫須,沉吟了下,道:
“此事蹊蹺,柳客卿夜間為何會離開住處,是被人引誘,還是主動出去查探事務,都還沒有定論,留下來的線索也不多,想要查案也無從查起。”
“城主何不派遣煉氣士用天氣卦術卜算一二?”
“天機卦術是煉氣奇門神通之一,就算是使用者的修為不夠,也會或多或少得到些線索,有所收獲,至少比起現在這樣要好得多。”
西蘆城主微微頷首,道一句正要周老作為見證。
然後又揮手彈出一道玉符,化作流光飛出去,過了一會兒,有穿著素色長袍,下擺處一個陰陽魚,手持拂塵的男子快步走入城主府大堂中,五縷長須,氣度不凡,容貌儒雅溫和,卻又似乎有些傲氣。
老人微微頷首,心下了然。
他認得過來的這個人是西蘆城中一個名氣極大的煉氣士。
號稱是五十年道行,不修神通,不煉法寶,隻修天機卦術,在這一道上的造詣極高,西蘆城主恐怕是早就有了用天機術的打算,將自己也叫來,是為了讓自己一同看這天機術的結果,幫忙解卦。
那煉氣士頗為傲氣,麵對西蘆城之中地位最高的兩人,隻是微微一禮。
聽了西蘆城主的要求之後,煉氣士麵露遲疑之色,推脫了兩句,說此事涉及頗大,恐有危險,不願意算卦,西蘆城主又許諾了重賞和丹藥靈材,這才貌似勉強地答應下來,從袖口中取出一蓮花台,隻是往外一倒,流光落下,出現了諸般靈材,浮在空中。
又把那蓮花台倒過來,往地上一扣,院子裡多出一座高台。
城主府其餘人都被驅出了這個院子,煉氣士操控靈材布下陣法,有條不紊,又取出一枚符咒,沾染牛妖眼淚,在雙眼前一拂,符咒消失不見,他雙瞳中倒影流光,又取出了一柄千年雷擊桃木心煉製的木劍,手腕一動,挑起玉符。
腳踏禹步,伴隨步法勾勒出一道道法印,口中念念有詞。
他這一脈在東瀾景洲被看作了旁門左道。
卜算天機,不問蒼生,問的乃是鬼神。
招鬼驅靈。
家中代代相傳一隻千年鬼物,號稱有神通可以通曉天地之事。
隻見得陰風陣陣,卦台上麵符咒無風自然,西蘆城主雙瞳流光,已自開了天眼,見到了那一隻養了千年的鬼王,高大猙獰,卻又白須白發,一手抓著天機算籌,煉氣士和他低語幾句,那鬼王便施展開神通。
白玉雕刻成的算籌浮在空中,一一排列開來,自然組合。
城佐撫須歎道:“八十一根白玉算籌,每一次看到都會覺得感慨不已,這李家代代相傳的鬼王,生前也應該是天機卦術一道的大前輩,卻身死道消,死後和李家的先輩結下了這互助的約定。”
“他為李家卜算,李家將收貨的靈材分給他。”
“千年時間,倒也這樣過來了,倒也算是一樁奇觀。”
那猙獰的鬼物無視了彼此交談的西蘆城主,雙目閉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