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正文完)(2 / 2)

皇貴妃 卿隱 9000 字 6個月前

說到這?,他沒什?麼意味的笑笑:“主少難免國疑,臣強難免主弱,連朕的登基之日得到的也不是?恭賀卻是?敲打。他,以及他們都忘了,自打朕踏上高台坐上這?把龍椅起,朕,便是?這?大梁朝的天!所謂天無二日,那日起,大梁朝就合該隻有朕一個聲音。”

他話說的慢,卻是?那般從容不迫,不容置疑,緩步至龍椅前?坐下,掌心隨意撫上扶手。

他望向空曠無人?的大殿中央,好似在看當年?與他作對的那些臣工們,“他們視朕年?少可欺,妄想以規矩教條約束朕將朕打造成?他們所謂的‘完美帝王’。殊不知,雄鷹焉能做人?掌中傀儡。最終的結果,朕,破了局……”

說到這?,他沉默了下來,太子沒有應聲,隻是?怔怔的。

依譁

稍頃,殿裡方又?重新響起那低沉的聲音,“朕終於贏了,大權在握,乾綱獨斷,肅清朝綱,穩定時局。朕內定朝綱,外征戎夷,大梁朝在朕的手裡日新月異,國富民?強,疆土擴大,時間證明,朕的政令以及改革都是?正確的,足矣道一句勳業彪炳,統領九州萬方。”

年?少禦極的帝王在舉國的質疑聲中,披荊斬棘,揮出了一個赫赫盛世來。他該驕傲自滿的,也誌滿意得的。

可在旁邊的太子聽來,這?娓娓道來功績的聲音裡,卻無一絲半毫的自傲,反而透著一種無以言說的空洞。

太子不由得抬眼看去,就見龍椅上挺背坐著的人?雙眸望著前?方,削瘦側顏的神情空落落如魂魄離體,整個人?空了般。

他心中猛一突,腳下意識要朝龍椅邁進,可下一瞬就聽得聲音驟緩響起,“皇兒,今日父皇要教你最後一課。”

“父皇……”

“你靜聽便是?。”朱靖並未轉向他,闔眸掩住其中萬般情緒,“大權在握,萬物皆在掌腹之間,就容易奢望些旁的東西?。尤其是?越得不到的,就越要得到手。世間其他萬物皆好說,唯獨人?心不可測,既做到這?個位置,就莫再奢望其他。”

莫要學?他,非要以身試險,終落於如斯境地。

當年?與朝臣的博弈他贏了,而與她的那場博弈,他輸了,輸的一敗塗地。

情愛果真是?帝王大忌。

如今想來,他與她從相識至最終慘淡收場的一幕幕,荒誕的好似一場夢。或許人?年?少時不能遇見太過驚豔的人?,這?個女子恰在他年?少慕艾的年?紀、在他內心最為荒蕪的歲月闖進他眼眸深處,直入他整個胸腔。後來的愛恨糾纏,既給了他轟轟烈烈之情感,又?給了他細水長?流之溫情,最終將他拖入她精心構織的天大陷阱中。他在巨大的迷障裡彌足深陷無法自拔,臨到最終的那刹,他仍被桎梏在迷惘中掙脫無路,分不清愛與恨。

而愛恨交織才更令人?難以自拔。

“身為帝王,可以自傲,切莫狂妄自負。”

他何其孤傲自負,不屑於一女子的區區小心機,自以為便是?有來日也斷然能及時脫身,放縱自己的情感,同?時也放縱自己的行事。

至此刻已然是?脫身無望。

他本?以為時間能衝淡一切,可一年?又?一年?,五年?時間,他竟將自己熬得油儘燈枯。

思及至此,他忍不住看著空曠大殿笑了起來:“昔日文元輔將帝王心術時曾殷殷告誡,帝王最忌耽於情愛。他是?在救朕呐,可惜了,朕沒聽。”

他笑咳了起來,咳得劇烈,脊背一寸寸彎了下去。

太子忙上前?要給他擦拭唇邊的血跡,卻被他推開。

“朕承認自己敗了,卻不承認錯了!”

朱靖慢慢擦淨了唇,重新挺直了脊背。

確是?敗了,他試過用?時間來遺忘,試過沉浸千嬌百媚的溫柔鄉來遺忘,更試過種種荒唐行徑,隻恨不得能酒池肉林,日夜笙歌,以來填充那逼人?甚急的空虛感。那一刻,他甚至能多少體會古代昏君的想法,那種逼人?甚急的空虛感真能將人?逼瘋。

他望著殿外的日光,神色慢慢趨於平靜。敗了就是?敗了,無甚可說。他無法掙脫她構織的情愛之中,遂也無話可說。

“阿眘,當年?我九歲禦及,如今你八歲亦可以獨當一麵。文家對皇家有怨,有恨,莫再啟用?,高儒源換了罷,不堪大用?,為臣者太過匡正得失,愛惜己身,非忠貞之臣。

阿眘,局外人?看得比你清,朝臣們半數反對的,切莫要三思而行。

最後,阿眘,我的教訓,你當長?記。還是?那句話,既坐了這?個位置,就不要奢望其他。”

這?些語重心長?的話讓太子眼裡熱淚滾滾。

尤其是?這?一聲聲的阿眘,更是?讓那年?因?父皇欲致他於死地而起的隔閡漸漸消融……

“阿眘,將她還給我。”

冷不丁的一句話,讓太子後背陡然竄了寒意。

他下意識尋聲望去,就見禦座上的人?正定定的看向他,黑眸深沉如淵,晦暗難明。

到底年?幼,皇太子的嘴唇一下子顫抖起來。

“兒臣……母妃她、她……”

他很想說,當初母妃的骨灰已經四散飛揚,無跡可尋,可麵對禦座那人?深不見底的黑色雙眸,他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他頹然敗下陣來,終於喚來吳江,囑咐了聲。

吳江僵硬的應了,出殿後不知過了多久,捧著一甕僵著雙腿上了殿。

當年?甕碎時揚灑的到處都是?,是?吳江急急收攏了剩下遺骸,藏於東宮之中。

禦座之人?伸手接過時,手背青筋崩現。

他冷冷看向那麵上扭曲不甘的奴才,未置一詞,抱甕起身,緩步拾級而下。

帝王的輿攆抬起,華蓋之下,朱靖抱甕在斜照的日光下半闔著眸。

“太子,朕最後再交代一句。”

旁邊的皇太子靜聽著,聽著他父皇交代的陵寢處,沒有異議的頷首應下。

夏日豔陽正好,穿過華蓋的流蘇落在了筆挺端坐著的帝王身上,金線繡的朝服流光溢彩,仿佛覆上了一層霞光。

帝王闔下眸子的緩慢瞬間裡,好似又?回到了當年?,在樹影花枝掩映間,一抹耀眼的亮色陡然闖入他常年?灰色的世界裡,再難忘懷……

下輩子罷,下輩子他斷不會輸。

元平二十六年?六月,帝崩。同?年?十月,皇太子禦極,改元武康。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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