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寢宮,養心殿。
朱靖懶倚禦榻慢翻著奏章,聽見殿外傳來的輕微響動聲,就半抬了眼皮看過去。
披著月藍色翎羽鬥篷的纖弱身影,正扶著旁邊嬤嬤的手臂踏進了殿裡,款步而來。
今夜的她明顯與往日不同。
她進殿的步履不疾不徐,猶似閒庭信步,進殿後也不似從前般第一時間恭謹溫順的朝他過來請安行禮,反倒走幾步後停下,自顧自的摘下兜帽。
兜帽一落,如瀑的烏發就披落下來,半許垂落胸前,半許披在身後。有幾縷打濕的發黏在她頰邊,饒是她尚未近前,他都似感受到那發尾的輕微濕氣,以及那青絲間縷縷清幽淡香。
他手裡翻閱奏章的動作不知何時停了下來,目光隨著她的動作而動。
她卻未曾朝他的方向看過半眼,由著旁邊嬤嬤給解下翎羽鬥篷後,柔聲細語的囑咐了兩句。而後將手裡暖爐塞給了嬤嬤,又叮囑了句莫要凍著。
等伺候她的嬤嬤退下,朱靖對她招招手,啞聲:“貴妃,過來。”
文茵卻猶似未聞。她好似在自己住處裡一般自如,環顧寢殿一番,便回身往屏風後麵的水盆架上而去,拿過上麵搭著的明黃色巾帕。
朱靖沒再催促,隻是不動聲色的看著。
文茵拿著巾帕攏著潮濕的發梢,邊輕輕擦拭,邊朝禦榻的方向款步走來。
來到禦前,她未行禮就徑自在禦榻上坐下,對他說了今夜的第一句話:“聖上喚我如喚貓狗,我不喜歡。”
朱靖在她麵上打量,笑了聲:“那朕以後不會了。”
文茵擦拭的動作微頓,偏眸看他問:“我今日過來未給聖上請安,言語間也頗有放肆,聖上可會不喜?”
她是真的不一樣了。這個認知在他腦中一過,他心頭微動了瞬。
“貴妃多慮了。你這樣,很好。”這樣的她,好過往日故作恭順的她。
“如此我便安心了。”文茵收回了眸光,繼續攏著未乾濕發擦拭,微揚纖頸容止淡雅:“那夜之後,我也諸多反省,也發現自己確是如聖上所說太過拘泥宮規條例。何止聖上不喜,其實我亦是煩透那些繁文縟節。從前那般行事,半是因對聖上置氣,半是因自己性情不討喜,不敢示於君前,怕惹得君上生怒。”
朱靖深沉眸光裡疊映著她清傲的身影,聲音低了三分:“你今日能坦誠與朕說這些,朕很欣慰。還有,貴妃性情很好,不必自謙。”
文茵搖頭:“聖上並不了解我。其實我並非恭順賢良之人,反倒性情頗有幾分任性嬌蠻。概因如此,那夜聖上要我莫再與您虛與委蛇,我反省過後依舊顧慮重重。”
朱靖按住她的手,接著從她手裡取過明黃巾帕。文茵沒有拒絕,由他不甚熟稔的攏著她發,在她身後不輕不重的替她擦發。
“在你眼裡,朕可就是那氣量狹小之輩?私下相處時,如何皆隨你。”他溫言撫慰,語頓又道:“以後待發乾了再過來,莫著了涼。”
文茵應聲。稍頃,又突然道了句:“聖上那夜敲打嬤嬤的話,我知道了。”
男人低低沉沉的笑聲從身後傳來,笑聲裡似帶有幾分無奈。
“你這就誤會朕了,朕意在相勸而非敲打。”
文茵朝後偏眸,兀自道:“聖上那夜的話,我並不讚同。”
朱靖動作稍停,淡淡唔了聲:“為何?”
“因為我覺得,嬤嬤教不好。”文茵重新轉過了眸,緩垂眼簾看著寢宮的金磚:“誨人不倦這類事,難道不應由聖上來擔待嗎?”
寢宮的氣氛靜的出奇,讓人能清晰聽見男人漸粗的氣息,以及喉結緩緩滾動的細微聲音。
他從未聽她說過如此大膽的話。
清婉疏淡的嗓音,細細說著讓男人血脈僨張的話,無疑是在挑戰男人的忍耐性。
明黃巾帕從禦榻上被擲出去的瞬間,修長的手掌揮落了重重帷幔。層巒疊嶂後麵,一隻有力的手臂從身後圈住了女人腰身,男人沉重灼燙的呼吸落上柔白細膩的後頸。
“你不妨細說說,朕需要如何的擔待法?”
他臂膀用力托舉她壓入榻間,略帶薄繭的指腹反複在她細致溫柔的眉眼間描摹。
“那我如何知曉。”文茵臉頰擦著軟枕偏過,唇瓣輕蠕細語清潤:“但總歸要教得慢一些。”
朱靖眼神刹那黑沉,渾身繃緊,青筋怒張。
燭影亂晃,帷幔搖動,鸞帳之內浮光濃豔,蘭麝細香聞喘息。
啪。文茵慵抬腕在他脖上拍了下,細喘嗔怒:“都說了要慢點。”
她把握的尺寸剛剛好,拍打的方向恰是他下頜偏下的方位,但凡再往上半寸,便是他帝王臉麵。
朱靖摸了下被拍的脖頸,眼尾慢抬起來。
“你放肆。”
說著放肆,可那喑啞含欲的嗓音卻無任何威嚇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