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在揭了錦簾踏進外間那刹,陡然麵罩寒霜。
殿外馮保如被凍煞住般,亦步亦趨的噤聲跟著,剛沒跟兩步,就聽得前麵有寒聲傳來:“去問問那兩奴婢,她們是否伺候怠慢。一日三餐,她們又可有伺候她按時食用。”
馮保當即折身回去,將那兩嬤嬤叫出來壓低聲質問。
兩嬤嬤當即喊冤,不是她們伺候不妥當,實在是殿裡那位主任性,每每她們端上來也不肯用。便是她們苦苦哀求,她也不過是貓兒喝水般用上那麼一丁半點。
“要你們何用!”馮保急得斥她們,“就不會想辦法?你們……”
“馮保。”
極輕的聲音自殿門方向傳來,馮保下意識看去,就見扶著那一身白色寢衣的女子扶著門框站那。眉目縹緲,麵容蒼白,夜風吹得她空蕩的寢衣擺動,站在月華下如那將隨風而散的鬼魅一般。
他忙將頭低下。
“馮保我問你,於嬤嬤呢?念夏呢?”
對方的聲音依舊很輕,縹緲的好似浮在半空,讓人抓不住。
馮保心頭微凜,不過思索稍頃,還是決定據實以告:“於嬤嬤已被調去了浣衣局,不過娘娘放心,奴才已經跟那的管事打好招呼,斷會好好照看她。至於念夏……合著她跟奴才的同鄉吳江有緣,兩人結了連理,日子也過得和美。”
又是一陣夜風吹過,掃過庭院的草木,也掃過她披垂下來的發絲。
馮保斟酌著又道:“隻要娘娘好好的,她們自然也好好的。”
對方似發出了陣極為短促的笑,輕忽的讓他好似覺得是錯覺。
“我知道了。”她落下這一句,就轉身進了殿。
馮保餘光看著她清瘦背影消失在殿內,無名一歎,對那兩嬤嬤囑咐了句好生伺候,就離開了此地。
回勤政殿後,馮保自要向聖上稟明剛長信宮的事。
禦座的人沒說什麼,揮手讓他退下。
馮保的心落了下來,知道聖上並不反對他對那位主的據實以告。
聖上兩次夜入長信宮,於外界而言,無異於是那昔日文貴妃將要翻身的信號。
最激動的莫過於馬家,馬閣老不由升起絲希望,聖上既肯饒恕那文貴妃,那他馬家之子便有再放出來的可能。
不過局勢尚未明朗,他也未敢冒然就到禦前去請求,想著待那昔日文貴妃真正起複那日再來運作。
長信宮寢殿內,文茵坐在紅木桌前,一嬤嬤又盛了碗滿滿當當的紅豆膳粥過來,不由分說的推她麵前。
“我說了,我用完膳了。”
“喲娘娘,這是聖上的意思,您這般做可是讓老奴們為難。”兩嬤嬤粗壯的身體一左一右將文茵攔的嚴實,大有一副她吃不完就不讓其離開的架勢,“想必娘娘也不想拂了聖上好意罷。”
大概許久未見對方動作,其中一嬤嬤按捺不住,就要端起來強喂。
這時文茵陡然清喝:“放下,我自己吃。”
兩日後的夜裡,朱靖踏著如水月色步入了她的寢宮。
不過此回,他額外帶了半小碗梅子酒來,近榻後就撩袍坐下,舀著玉碗裡的梅子酒,一勺一勺的喂她吃。
或許是酒意讓她排斥的反應鈍了,當他咬著她唇壓覆下來時,她身體好似也沒了那些激烈的反應。
龍袍,墨玉冠,金玉帶等相繼從榻間擲出,冶蕩的帷幔上,隱約倒影著躬身的精赤身影。
“早聞你不吃酒勁,隻是未曾見過。”他弓腰埋首在她頸項間,流連朝下含住噬咬,語聲喑啞含糊,“今日得見,始知你果真不勝酒力。”
文茵眸光迷離,好似魂魄縹緲,連耳畔的聲音好似已進不了她耳。朱靖不期抬眸見她兩腮酡紅,濕潤著紅唇微微張合吐著氣音,不由心神一蕩,覺得自己反倒是未飲先醉了。
“茵茵……”他剛喚,卻又止住,換作了啞聲沉沉的,“阿茵。”
喚聲一響,二人皆有了激顫反應。
朱靖臉色鐵青,文茵也是臉色青白。
他驚怒自己為何要喚出這個名字,那閹人喚過的,他再喚,無疑是自取其辱!偏他忍不住,尤其在見她恨不得讓他閉嘴的模樣,更是怒火高熾,逆反心理高漲。
憑什麼那閹人喚得,他就喚不得!
帳內紅影曳動,不時傳來聲聲的‘阿茵’喚聲。一聲重過一聲,一聲恨過一聲。不時又夾雜著喑啞的問聲,譬如,‘專設一個名字你都要為他,他喚得朕就喚不得?’。再譬如,‘那林間三日你二人究竟做了什麼?’‘可有寬衣解帶?可有裸裎相對?’。
當他再一次露骨逼問時,文茵沒再閉口無言。
“那三日啊……”帶著些許回憶的輕忽細音傳來,朱靖猛然頓住。
“頭一日雨很大,淋得大家都很冷,好不容易找了個躲雨的廢舊屋子,在那湊合著挨了一日。可是雨那般大,他還是冒雨出去尋了野果子,用衣擺兜著回來。”她仰於榻間,睜著水潤的眸迷蒙的看著帳頂,濡濕的姣美臉龐上浮著絲酒醉後迷離的淺笑。臉頰酡紅生暈的她,此刻宛如梅子酒汁一般醉人,可吐出的話卻句句如刀,直刮人心肉,“後來兩日停了雨,情況好了些,遂就去周圍林間打些野雞野兔,采些野菜野果……”
被猛地抱著背貼床柱時,她皺了細眉悶哼了聲,卻還是蠕動著紅唇時斷時續的吐音,“我們烤了野雞,吃了野菜……山間有花,我還摘了花,他一朵,我一朵,簪在……鬢邊。我們相互扶持,那般難熬的日子,竟也變得不那麼難熬了……”
朱靖忍無可忍的猛捏了她的喉管,切齒笑:“他懂你,你也知他,你們心心相印,真是,羨煞旁人!”
這一刻他腦中嗡鳴作響,都有些不知自己在說些什麼。
可唯一知的,便是他自甘下賤般,非要聽她說這些!
文茵動了動被細汗濡濕的睫毛,輕忽的笑:“聖上不妨用力些,掐斷我這罪人脖子,你也不必兀自惱怒了。”
“朕惱怒什麼?”他怒極反笑,掌腹改為輕撫,“朕高興著呢。你說是不是,阿茵。”
最後兩字,他特意拉長語調,果不其然見她微變了神色。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好似是痛快了些。
翌日,她自榻間撐坐起來時,方發現她的內寢房門上方多了條橫聯,其上是力透紙背的七字——自古多情空餘恨。
她沉默看了會後,就移開目光,不在意他的諷刺。,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