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延將思緒逐漸拉回,視線再次在鏡子裡那隻木訥無神的右眼處凝聚。緊握的拳頭在捏得指節發白後,又緩緩鬆開。
他覺得自己應該要很厭惡這顆眼睛,若不是因為它,他從小到大就不會受到那麼多不公的待遇,失去他也能夠擁有的溫暖和機遇。
可是不管嘗試幾次,他都無法對右眼產生厭惡與憤恨之情。甚至凝視它很長的時間後,心底深處還會隱隱傳來酸痛的感覺。
就像是他在前世自願把它交給另一個人,立誓了永生無悔。
但前世今生這種事,當真存在嗎?
尉遲延冷笑了一下。
不過是脆弱得連自己都恨不起來的他,努力尋找的借口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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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西宇這五天裡,過著囚犯一樣的日子。除了每天有人定時給他送餐,還有那個叫做阿聞的寨主,會過來給他上藥。他也不會跟他多說什麼,多數是十問九不答的狀態。
身嬌體弱的他還沒辦法把房門踹開,以一挑十的氣勢逃走,隻能憋屈地待到大婚那天。
嫁衣穿的還是他身上原來的那件,阿聞讓寨子裡的人清洗過了。等換好衣服他才放人進來,給他梳妝打扮,做好準備。
進入房間的是幾位姑娘,她們性格有些樸實,大概是很少過這種大節日,顧西宇可以從談話的語氣聽出她們興奮與激動的心情。
“夫人長得好白,皮膚細致得吹彈可破,感覺往你臉上抹這些脂粉都是在糟蹋你。”負責給他化妝的女生一臉發愁,手裡捧著胭脂盒,不知該如何下手。
顧西宇也不喜歡往臉上抹太多東西:“隨便提點氣色就好,不需要過於濃妝豔抹。”
邊上有另一位女孩兒聽見了,捂著嘴笑:“夫人天生麗質,粉黛確實多餘了,淡妝更能顯美色與氣質!”
“寨主眼光真好。”
顧西宇聽她們說得興奮,就借機向她們打聽阿聞的事:“你們寨主是什麼樣的人?”
幾個姑娘這才想起他不是寨子裡的人,而且還是被抓回來當新娘的。於是她們收斂起幾分笑意,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對他說:“寨主……其實我們了解的也不多,他多數行蹤不定,就算在寨子裡也很凶,大家都不敢靠近他。”
“是的,不過在我們的心裡,他是這座寨子的英雄,是我們的定寨神針!”
“隻要有寨主在,好像什麼都不需要害怕了。”
“是啊,那個……姑娘,其實你彆擔心,寨主雖然很凶,但私底下應該還是挺好的。咱們寨子裡多少姑娘想嫁給他都沒這個機會,你既然能被他看上,他肯定會好好疼愛你。”
顧西宇垂了垂眸,心裡卻隻想著大魔王,語氣有幾分落寞與淡然:“可我終究還是被迫的。”
給他做打扮和準備的幾個女生瞬間啞聲,不敢再說什麼。
到最後,房裡隻剩下一個在做收尾的年輕姑娘。梳妝台前的顧西宇回過頭,看著正在桌子邊整理紅蓋頭,梳著俏皮發髻的紫衣女生,屏住氣息來到她身後,在她察覺到自己的動靜前抬手,在她後脖子處落下一記重重的手刀。
女孩倒下的同時,他手掌處的痛麻感也一路往他手臂蔓延。
打暈一個小姑娘也如此費勁兒,差點把這脆弱的手骨也給敲散。
顧西宇覺得阿聞還是小瞧他了。他身體雖然弱,但以他作戰多年的經驗,知道要怎麼用最小的力氣發揮出最有效的攻擊。竟然隻留下一位小姑娘看著他,房外的留守人員也都不在,周圍的人大部分都已經在大堂聚集,等著婚宴的開始。
簡直是最好的逃跑時機。
顧西宇一路挑了隱蔽與無人的路線,儘可能在被其他人發現他失蹤前,拖著病弱的身軀往遠離建築的方向逃去。大門不能走,他還無奈淌過後山的小河,幸好河不太寬,最深的水位也隻到他的小腿肚,路是難走了點,可對他來說毫無問題。
逃離的過程很順利,順利得讓他開始產生懷疑。他整個人都非常緊繃,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緊張所帶來的錯覺,總覺得暗處有一雙眼睛正在盯著他。那個視線特彆像深林中的猛獸,潛伏在暗處盯準了自己的目標,也不著急出來抓捕,就那樣漫不經心地一直緊隨著無措逃離的獵物。
顧西宇並不喜歡這樣的感覺,他回頭試圖尋找藏在暗處的身影,可放眼望去卻是一個人都沒有。他也不記得自己究竟跑了多久,直到他來到一個大石頭前,抬手撐著它大喘氣時才見到長滿青苔的巨石上,刻著兩個字。
洛河。
這個詞好像有點熟悉。
四周非常安靜,隻有時不時傳來的鳥叫聲和遠處一些野獸的嚎叫。
腿邊忽然傳來細微的動靜。
他低頭看了眼,見到一顆灰黑色的,玻璃彈珠那般大小的石頭緩緩滾到他鞋子邊,在撞上鞋頭後卡停了下來。
那一刻,顧西宇連氣都不想喘了,疲憊感瞬間襲來,似乎做了無用功之舉。
他手指在石頭上用力按了幾下,才努力維持住平靜的心情回過身。果不其然,同樣穿著大紅喜服的高挑男子正靠在幾尺外的大樹旁,雙手抱胸似笑非笑地注視著他。
尉遲延盯著顧西宇,輕揚著唇角問:“這氣透得還舒服嗎,夫人?”
從顧西宇陰沉沉的眼神來看,顯然不太舒服。
尉遲延像沒看見一樣,又道:“我怕把你關得太久會讓你內心積鬱,特意讓你獨自出來散散步,你說我是不是很貼心?”
顧西宇麵無表情回答:“讓我積鬱的源頭是你,想消除的鬱氣,你乾脆彆出現在我視線裡。”
“那不行,我舍不得。”
顧西宇見尉遲延露出來的那隻眼睛彎得像狡黠的狐狸,氣得內心發堵,沒忍住問:“你是不是有病?”
顧西宇哪能還不明白這一切都是他故意設下來鬨他的?就是故意給他留了個防禦漏洞,故意給他留下能夠逃跑的路線,故意想見他如此狼狽,最後還被他輕鬆逮著。
大費周章做這些事就是為了鬨他,不如一開始就讓人守著就好,還省點追蹤的力氣。
尉遲延走到他麵前,低笑道:“我以為在你見到我的第一天,就已經清楚認知這點了。”
說完,他一隻手就把他整個人扛到肩上,步伐穩重地把他往寨子的方向帶回。
顧西宇走了那麼久早就消耗很多體力,這會兒也乾脆不掙紮,放任尉遲延帶著他離開。反正掙紮也逃不了,不如省點力氣。
寨主大婚非常激奮人心,整座寨子的人都出來參加了,場麵熱鬨非凡,四處都是人們交談和起哄的聲音。顧西宇什麼都看不見,尉遲延出門前還把他的紅蓋頭準備好,說不想讓其他人見到他的長相,會吃醋。
顧西宇沒有相信他的虛假謊言。
婚禮進行得還挺順利。他不想配合,奈何寨主功夫了得,隨便彈個石頭就能讓他跪下。
所以到最後,他還是跟他完成了那些拜堂儀式。這回他被送到了阿聞的房間,房門關上的時候,門外還響起熟悉的鎖鏈聲響。
這下是徹底逃不了了。
顧西宇沒心情喝什麼交杯酒,玩掀蓋頭的遊戲,直接摘下頭上的紅布,在房裡轉了一圈企圖尋找出路。
不得不說這個寨主在防他逃跑這點,做得非常好。
他隻能白著臉鬱悶地坐在桌子邊,反複點開麵板查看數據,視線最終在尉遲延的名字上停留許久,心裡竟泛起幾分委屈。
這個世界的碎片可真是無能,他在心裡默默想道。
他都來到這個世界那麼久了,第一次,到現在都還沒能見到任務目標的蹤影。迎親隊的事情很快就會鬨到皇宮,大魔王知道後……會不會來找他?
顧司令沒想過,自己終有一日竟會期待著任務目標來找他。
他真是墮落。
視線在房裡瞟了幾眼,最後停在換上紅色喜被和床鋪上。
忽然想起成親後還有個重要的關卡。
洞房花燭夜。:,,.,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