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院外的步天寒背靠著冰冷的牆麵,無聲冷笑。
不管過了多少年,自私與可怕的人依然未變。披著的是人皮,心裡住著的卻是魔鬼。
他很疑惑,這樣的人配修正道嗎?既然手段如此殘忍,為何不直接入魔道就算了?
屋裡的對話停頓了片刻,他才又聽見林無痕的聲音:“罷了,我見他現在回來好像也沒有當時的記憶。我甚至以步天寒的事對他落了罰,他也沒有任何抗拒,先觀察一陣子再說。”
步天寒聽得微頓,疑惑地想著罰什麼?因為他當時在外邊放的話?
他垂了垂眸,盯著忽然跳出來的光板心想,顧西宇既然選擇與他作對,這些責任就是他該背下的。
林無痕又問:“他那裡暫時動不了手,給補上的人呢?我這陣子修為又有些停滯,那二長老今日與我談話時還無意提了一嘴,我不能讓其他人也察覺到異常。”
“放心,早就替宗主弄來了,人我已經處理乾淨,這是從他那裡奪來的靈元。”
“嘿嘿,宗主,我分享於你的這套功法不錯吧?”
聽到這裡,步天寒突然笑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步明風和林無痕說的,應該就是當年步明風奪走他體內另一部分靈元的邪術了。如今看來,那應該是他不知從何處獲得的機緣,自身能力若是不足——偷走彆人的來補上就行。補的肯定無法完全,但就類似於洗靈根那樣,隻是洗靈根的材料是尋不著的難得,這套功法屬於奪取彆人的天賦,從而疊加在自己身上,能增加一點是一點。
從他們盯上了太淩君的舉動來看,應該是靈氣越是清明對他們的效用越大。這世界,誰敢與修無情道的人比天賦,比元氣的清濁?
步天寒從那倆人的口中掌握了這些重點信息後,就悄悄離開了天宿仙門的地界。他在外出鬨事,報社般地去彰顯一下存在感提醒大陸的人不要過得□□逸之前,想起了顧西宇送他的那枚勾玉。
顧西宇說不管他身在何處,都會過來救他……是真的嗎?
在不斷被追殺與死了又活,活了又死的年月裡,他早已看透人性。比起真情實感,能夠牽動所有‘人情’的,就隻有利益。人都是自私的,沒有誰會為了誰去付出所有,真心二字寫得容易,卻是最難獲得。
不過他和顧西宇現在也就隻是認識了沒多久的掛名師徒,顧西宇對他自私點也沒錯。他隻是覺得自己應該給這個外來者上一堂課,讓他清楚在這個世界的法則裡,做不到的事就彆輕易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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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天之涯直徑對立的那端,有另一個地方的名字就叫做海之角。和天之涯一樣,雖有此名卻並非真的是海的儘頭,真要說起來是某處海域上的一座島嶼。那座島不小,上麵形成了它獨特的一個生態環境,而且從一沙一石一木一草的所有東西都是黑色的。
因為它很神秘,所以從前有很多大膽的修士到那裡去探險,畢竟收獲與風險並存。那裡越是危險,就表示存在的珍貴資源越多。可是慢慢的,去了那裡的人十成裡隻有一成能夠回來,而且那一成裡的所有人都是重傷艱難撿回的一命,都說那裡十分危險可怕,就連有個大陸上曾經無限於接近渡劫期的大能去了之後就再沒歸來。
自那之後起,暫時再沒人敢到這個地方。
步天寒以前去過一次,也隻是在島嶼外圍晃蕩。那裡的凶獸確實很多,都很強大。他還發現越接近島嶼的中心身上的靈力就會被抽取得越發厲害。在那個地方待的時間越長整個人就會越發虛弱,饒是他也難以抵禦,選擇了離開。
步天寒握住脖子上掛著的勾玉,眯著眼睛想為了顧西宇,他不介意再冒險去那裡一趟。
當然,他不傻,不可能真的為了確認顧西宇會不會來救他。他來到海之角的外領域,摘下脖子上的勾玉和顧西宇做了個感應向他求救後,沒有再搭理他後續是否有任何回應,直接於高處將它往海之角的深處拋去,旋即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地方。
步天寒沒有立刻往天宿仙門回去,按照他的計劃在大陸上晃了一圈,做著他平日裡做的事,見不慣或是曾經與他有過仇怨的直接就殺了,也沒放過他們的元丹。
就這樣過了小半個月,他才悠悠回到天宿仙門顧西宇所在的那座山峰。
他回去的時候陸城正在屋外練劍,陸城好像對劍道有極大的興趣,在看完顧西宇給他的書籍後雙眼一亮認為這道的功法與他自身的想法更為契合,立馬就開始投入修煉之中。
見到他回來,陸城眼神一驚立馬收起手上的劍,來到他麵前後又凶又緊張地抓住他肩膀怒問:“謝星,你去哪兒了?!不是跟你說過不要亂跑嗎?你才入門,什麼都還不會,可知外邊有多麼危險?”
步天寒對上陸城寫滿急切與關懷的眼神,任由他從頭到尾打量著自己,放眼望去沒見著拿道白衣人影,便問:“師父呢?”
陸城氣呼呼地瞪了他一眼:“師父不在。”
步天寒微微一頓,目光終於再次與他對視:“他去哪兒了?”
陸城正要回話,視線忽然落到他身後。步天寒轉身探去,見到他嘴裡念叨的人剛回來,從歸來的方向來看,應該是從主峰那頭過來的。
顧西宇落地前就已經注意到了他,從飛劍上下來之後沒有馬上動作,而是用著一雙沉靜得看不出情緒的眼睛凝視著他。可能是今日的陽光很烈,顧西宇臉上的膚色看起來比他離開前又白了幾分,除了好像沒什麼精神之外,並沒有什麼不同。
顧西宇眼裡投來的視線莫名讓人感到了幾分壓迫,步天寒同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沒說話更沒有主動上前道歉。就在此時,顧西宇過來的地方有另一人追了過來,似是宗門裡的某位內門弟子。白衣人這才收回目光,與旁人輕語交談。
步天寒也將落在他身上的視線挪開,默默在心裡輕笑了一聲。
步天寒,你還在期待著什麼?
陸城見他不言不語,把自己的一番苦心念叨都當成耳邊風,心想小師弟等會兒自有師父教訓,便開始跟他說其他事:“你沒事就好,我和師父都以為你在外邊遇上什麼麻煩了。”
陸城見他剛才回頭看了眼顧西宇還有門裡的前輩,順勢道:“不過你這回來的時間也真是湊巧,如此一來,你就可以同我們一起去那秘境了。”
步天寒眉頭輕蹙:“什麼秘境?”
陸城笑了笑:“就是傳說中的極惡領域,那個叫做海之角的地方。那座島嶼的附近忽然出現了不曾現世過的秘境入口,聽說還是我們師尊觸動的。”
步天寒聽到海之角三個字,眼皮一跳猛地抬眸看向陸城。後者還在興致勃勃地跟他解釋:“師尊這段時間閉關去了,也不知道他怎麼突然送了分神到海之角,具體的事情他也沒有和我或仙門的人多說,分神歸來就便主動給仙門報了這個消息。”
“幸好那秘境在海之角之外的地方,師父的分神走的這趟傷的不輕,說到底也是本尊撥出了不少修為送去的。”陸城說著,語氣忽然變得有些難受與疼惜,“我聽門裡其他人說,就這趟回來師父送出去的那道分神是直接廢了,連帶著撥出去的修為都一並損毀,這得修上多久的時間才補得回來?”
步天寒聽得思緒停頓了許久,才又喃喃道:“……他真的去海之角了?”
“是啊,我剛剛在廚房給師父燉了些藥湯,想等他回來讓他喝。師父是說他沒事,但我天天和他待著一眼就看出他臉色不好,受了那麼重的傷怎麼可能真的沒事?”陸城說到這裡,語氣忽然又變得憤怒起來,“偏偏步天寒那大魔頭還要處處惹是生非,連累師父!”
聽到自己的名字,步天寒又是一頓,整理好思緒問:“與步天寒又有什麼關係?”難道顧西宇直接對外說了是他設下的局?
陸城的表情卻有些奇怪,瞥了遠處的顧西宇一眼確認過他的注意力沒在他們身上,才稍微朝他湊近說:“我也是昨天才從宗主的女兒那裡知道的,就前一回步天寒鬨了那麼多條人命的事後,宗主說了此後步天寒若是在外麵再殺一人,就罰他一次。”
“師父今早就被傳喚過去了,聽說那大魔頭這陣子又在外麵作威作福殺害不少人,不知這回又挨了多少鞭子。”陸城越說越為顧西宇心疼,抬手拍了一下表情有些吃驚又有些愕然的小師弟的頭,以師兄的氣焰警告道,“我先繼續給師父熬藥,你等會兒記得好好給師父道歉,他已經很不容易了,你莫要再給他添麻煩。”
陸城說完就回去廚房了,留下小步天寒一個人在外麵站了很久,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沒有把話聽進去。
步天寒此刻的心情很是複雜,最讓他訝異的是沒想到顧西宇真的去了海之角。雖然撥的隻是分神,但分神也是有能力禦劍且能夠把他帶回家的,如果他隻是不小心走失在那裡按照一般情況都能找回來。而且分神還有個好處就是能給探路,如果真遇上分神處理不了但又必須解決的麻煩,能立即將本體召喚過來,可進可退。
他知道這件事後的第一個反應是疑惑。
顧西宇不是真正的太淩君,難道性子也和原來的那個一樣耿直嗎?海之角這個地方基本就是有去無回,更何況還隻是個分神,他為什麼可以為了剛收不久的徒弟做到這個份上?如果當時求救的那個人是陸城,他也會這麼做?
思索的當兒,不知何時已經結束談話的顧西宇走到了他的麵前。近距離一看,更能發現他臉色的不對勁,明顯是比他離開前要虛弱不少,連周身的氣場都弱了好幾層。
可以說以顧西宇現在的狀態,即使擁有能夠完全克製他的功法在身,也不一定能像上次那樣壓製他了。這意味著顧西宇的自保能力弱了不少,即使有許多靈石靈藥乃至珍貴的藥丹幫助修煉恢複,那也得花好長的時間才能把丟失的修為補回來。
他以為顧西宇過來是要斥責他。
步天寒捏著拳頭,依然沒有開口。
這個人剛被他擺了一道害他損失那麼多修為又受了傷,回來還要因為步天寒的事情被遷怒受罰,現在心裡肯定堆積了滿腔的怒火。他這會兒回來的時機,完全能成為他重罰自己的理由和宣泄點。
然而他又等了好一會兒,責罵的話語沒有落下,想象中被拿著棍子或藤鞭抽打的疼痛也沒有。
站在他麵前的白衣人隻是朝他伸出手,握成拳狀的掌心裡緊緊抓著一條繩子,而重重將繩子另一端拉下並扯得它輕微晃動的,是一枚冰紫色的勾玉。
與他丟在海之角的那枚長得一模一樣。
步天寒瞳孔微微一縮,不敢置信地抬起頭看向了顧西宇。
顧西宇那雙深邃又漂亮的眼睛裡,泛著一層慍怒,他才意識到原來一個人生氣起來不一定得是歇斯底裡,也可以很優雅。
“最後一次。”顧西宇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隨即,步天寒才知道,原來他眼中的怒意並不是因為遭到他的欺騙玩弄,又或者是被‘步天寒’牽連遭受了責罰。
“你若再把它弄丟一回,這輩子就彆再出現在我麵前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