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嬈的目光從薑侯爺、晏氏、薑老夫人身上一一掠過,按理說此刻她應說些什麼,可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明明不久之前,這些人還是她的親人,是她可以肆意撒嬌的父母和祖母,視她為珍寶,如珠似玉。
這一場變故,對一個昨日才及笄、嬌生慣養的侯府小姐來說,用天塌了來形容也不為過。
喚了十五年的父親母親與她並無血緣,向來疼惜她的祖母,原來與自己並未有祖孫之情。
薑嬈慌忙又緊張,難過又傷懷,不知該以何種姿態麵對薑家人,種種感受頗是複雜。
還是熟悉的侯府,熟悉的眾人,可此刻不知怎麼的,她感覺呼吸之間都變得不太不一樣,拘謹、壓抑又難堪。
儘力忽視心頭種種想法,收拾好心情,薑嬈上前一步,拉著薑綰雙手放進自己柔荑之中,情真意切,“綰綰,對不起!”
萬千思緒繁雜,最終歸於這一句。
頓了頓,薑嬈脆玉般好聽的聲音又響起,“你能回到侯府,大家都很歡喜。老天爺慣會開玩笑,咱們兩個的境遇當真是造化弄人,我也知這十五年來是你受委屈了。你我生辰在同一日,我比你早上兩刻鐘,你若是願意,可以把我當成親姐姐,不拘什麼事情都可以和我說一說。”
她的語氣真誠,眼神真摯,真心實意的道一聲歉,雖說造陰差陽錯,錯不在她,可這十五年來是她占了侯府大小姐的位置,奪了本該屬於薑綰的一切。
這件事從頭到尾與她無關,與薑綰無關,與季家夫妻倆無關,也與薑侯爺和晏氏無關,這不是他們中任何一個人的錯,可事情實實在在發生了。
薑綰慢慢抬眼,嘴唇蠕動幾下,遲遲未出聲。
薑嬈唇角揚起柔柔笑意,釋放著最大的善意,她不介懷薑綰的反應,一時半刻接受不了是常事,以後她會好好對待這個妹妹的。
“ 這下子感情好,咱們侯府又多了一位姑娘。”薑家三房夫人方氏帶著笑意出聲,衝著薑綰上下端詳,“ 看著這眉眼,果真隨了咱們薑家的遺傳。”
其他人笑出聲,薑家不管姑娘還是兒子,都是丹鳳眼,而薑嬈一雙桃花眼在一眾薑家子孫中格外顯眼,本以為薑家的遺傳在薑嬈這裡打破,可如今看著薑綰,才知道並非如此。
彆的不說,哪怕沒有白玉玉佩做信物,隻看薑綰的容顏,便一眼可以看出與薑侯爺和晏氏之間的血緣,實在是太過相象。
聽到這些打趣聲,薑綰整個人越發拘謹,唇抿成直直的一條線,不知該作何反應。
從她懂事起,便不喜自己的眸子,又小又細長無神,說好聽點是丹鳳眼,實則這種眼睛並不適合出現在女子麵上,她和村裡其他女子一樣,以杏眼、桃花眼、鹿眼為美。
薑綰也不喜彆人談起自己的容顏,她遺傳薑侯爺的骨相,太過剛硬,沒有一點女兒家的靈秀潤麗,這幅樣貌若生在男兒身上,堪稱剛毅俊挺,可她是一個女兒家,這樣的樣貌對她來說並不值得稱讚。
她喜歡璀璨如漫天星辰一樣好看的眼睛,就像,就像那個叫薑嬈的女子的眉眼一樣,盈盈秋水,宛似星河,可真好看啊!
被眾人打量著,耳畔傳來一聲聲說笑,哪怕其他人並無惡意,薑綰仍麵色火辣辣,頗覺難堪,束手束腳,雙手緊緊攥著衣角,身姿僵硬。
她悄悄抬眼打量著一旁的薑嬈,鼻息間女子身上的清香襲人,學著如她那般風姿綽約、長身玉立。
沒過多久,她便感覺自己背脊和脖頸變得僵硬,這個樣子的自己肯定不好看,畫虎不成反類犬,貴女的風姿儀態,哪是她一時半會兒能學會呢?
她和侯府的一切格格不入,這裡一草一木包括親人,都令她陌生,哪怕她的親生父母儘力的對她釋放關懷,可這麼多年的陌生豈是一朝一夕可以打破?
她心頭湧現念頭,為什麼自己沒有享受到十五年的侯府生活,也沒有如薑嬈那般光彩奪目、舉手投足儘顯貴女氣質?
這一切的一切,本該是屬於她的啊!
她本應該受儘萬千寵愛,成為高貴的、受人敬仰的侯府大小姐,可回到真正的家裡,她是如此的不自在!
宛若在泥土裡摸爬滾打的小黑兔,猛然間進入一個輝煌的新世界,她好奇瞪大眼睛打量著一切新奇的事物,然而,其他人也在打量著她,這些若有似無的視線,讓人難以辨彆其中蘊藏的內容。
在薑綰胡思亂想時,晏氏出聲,“ 綰綰趕路這麼幾個月,昨夜也曾未休息好,今個已和大家打過照麵,敘話以後多的是時間,現在綰綰先回去好好歇息一番。”
薑侯爺接上話,“ 你母親早早的為你備好院子,一切按照你的喜好來,去養足精神,若是有不適應的地方,托手下的婆子告訴為父和你母親,或者告訴你大姐姐也行。”
薑侯爺接著為她介紹,“這是你的大姐姐嬈兒,你已知曉。嫿兒是你二叔的掌上明珠,也是你最小的妹妹,另一個妹妹是韞兒,這段時日她不在南陽城,再過幾日便可歸來。你們堂姐妹幾個年齡相仿,讓嬈兒和嫿兒一道去你的新院子看一看,可好?”
薑綰猶豫的看著麵前的薑侯爺,咬了咬唇,最終點點頭,“聽父親的。”
薑侯爺麵上帶笑,撫慰點頭,“去吧。”
他與晏氏雖有心多多陪伴自己的親女兒,但唯恐適得其反。
薑綰麵上的拘謹肉眼可見,她與薑家人之間充斥著生疏之感,彌補感情也不在這一時一刻,相信過一段時日,薑綰會適應侯府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