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宴吃完, 令窈半個字都沒說, 跟在鄭令佳身後,心甘情願做她的丫鬟, 為她和竇五郎騰出機會,好讓他們獨處交談。
兩人在前方漫步,令窈百無聊賴走在後麵。
忽地有誰從身側拽過她的衣袖,小聲喚:“卿妹妹。”
穆辰良的臉放大眼前, 她推他:“你來作甚,快走開, 莫要驚擾我阿姊。”
穆辰良賴著她:“我來陪你。”
“不要你陪。”
穆辰良手中揪住一小截雲袖, 亦步亦趨跟著她:“前幾日家中來客, 你何曾露過麵, 今日不但陪著吃宴,而且還隨表姐一起同他遊園。”
令窈聽出他言外之意,重重踩他一腳:“穆辰良。”
穆辰良吃痛,臉上卻笑著:“卿妹妹生氣了。”
她懶得理他,繼續往前。
穆辰良不敢大意,連忙哄她:“卿妹妹, 你再踩我幾腳,消消氣。”
令窈佯裝聾子。
穆辰良指了指前方的竇五郎, 故作嚴肅:“卿妹妹,你想不想知道這位竇家五郎的事?”
令窈停下腳步,被他挑起好奇心。
糾結半刻,她決定聽一聽他的情報, 隨他同去摘星樓。
結果穆辰良扯了半個時辰,嘴裡一句有用的話都沒有。
最後他神秘莫測告訴她:“總之,我覺得這位竇五郎不是什麼好人。”
令窈捶他一拳,轉身離開。
竇五郎登門吃宴回去後,第二日便著媒人來鄭家下定。
鄭大老爺歡天喜地,立馬應下。
竇家出手闊綽,聘禮豐厚貴重,給足鄭家麵子。
鄭家嫁長女,結親對象是雲夢澤竇家,天大的喜事,臨安城各府人家紛紛上門慶賀。
鄭府上下喜氣洋洋,鄭大老爺興高采烈,到哪都是笑逐顏開。
鄭令佳待嫁閨中,大紅嫁衣早已備好,三月後大吉之日出嫁。
“阿姊,竇家定的婚期,是不是有點太急?”令窈坐到鄭令佳身邊,撈過案上的彩線分股,鄭令佳指間靈巧,正在結一個紅色並鴉色的絡子。
聽見她這話,鄭令佳騰出一隻手,從幾案鎖屜拿出一封書信,遞給令窈:“你看。”
書信是竇五郎寫給鄭令佳的,他在信中說,過府下定後,望儘早成親。
信上極儘愛戀之言,情意濃綿,令窈匆匆掠過,看到信尾所落留柳字樣,驚覺這信是初春時所寫,並非上次登門拜訪後所寫。
令窈問:“阿姊同他,何時相識?”
鄭令佳嬌羞難當,聲音輕得近似於無:“去年盛暑,於外祖母家初識。”
令窈又問;“如何相識?”
鄭令佳回憶往事,神色羞澀:“那天,我與外祖母家的小表妹相約出遊,在青石峰賞石,山上有一座極為靈驗的寺廟,我想為外祖母祈福,小表妹嫌累不肯去,我隻好讓她在半山腰涼亭等,帶著紅櫻前往山頂寺廟。”
令窈聽得入神,“然後呢?”
“說來丟人,山路崎嶇,暑氣炎熱,下山時我無力前行,紅櫻尋轎夫遲遲未歸,我自己逞強行了幾步,差點從山上摔下去。還好有人及時搭救,背我下山,當時我頭昏腦脹,眼前一片黑,他將我背到涼亭,守了許久,小表妹剛一找來,那人便離開了。我連他樣子都沒看清,隻記得他腰間有一枚青峰寺的平安玉符。”
令窈幾乎立馬猜到後麵的故事:“那人是竇家五郎?”
鄭令佳點點頭:“他來王家做客,我看到他腰間掛著青峰寺的平安玉符,便多問了一句,一問才知道,原來他與我同日出遊至青峰寺祈福,因我當時戴著麵紗,他不便窺我麵貌,所以才沒認出來。”
令窈玩笑道:“原來阿姊嫁他,為報救命之恩!”
鄭令佳臉紅:“並不是,最初隻是感激他。”
令窈追問:“誰先有意?”
鄭令佳聲如蚊呐:“是他。”
令窈撫掌:“青峰寺的菩薩果然靈驗,阿姊拜完就揀到一位夫君,改日我也得去拜拜。”
鄭令佳好奇:“卿卿想求菩薩什麼?”
令窈撲到她耳邊:“求菩薩保佑阿姊幸福美滿,與夫君白頭偕老。”
鄭令佳抱住她笑,既害羞又期盼。
至七月,離成親之日隻隔一月,竇家忽然鬨出一樁醜事。
流言四起,說竇府一位公子與人私奔未果,藏嬌府外,嬌妾已有八個月身孕,隻待正妻過門之日,同日抬進府做貴妾,雙喜臨門。
眾人紛紛猜測到底是竇府哪位公子做出這種荒唐事,又猜是哪戶人家為攀竇府門第,竟肯將女兒嫁過去受這等奇恥大辱。
竇府公子中統共就三位適婚男子,其中一位前不久剛來過臨安。
臨安城好事將近的人家,除了鄭府,再無彆家。
鄭大老爺怒不可遏,嚴斥傳謠之人,當日回府便寫信給竇家,詢問此事真假。
結果竇府竟回信說此事為真,言辭中暗指鄭家事先並未詢問,央鄭家寬宏大量,望鄭令佳容下姬妾和姬妾肚子裡的孩子。
鄭大老爺兩眼一黑,氣得吐血昏迷。
“我不信。”鄭令佳麵色蒼白,“竇郎為人正直,絕不可能做出這種事。”
大奶奶哭得泣不成聲,將竇府的信拿給她看。
看完信,鄭令佳牙齒打顫,眼淚在眸中打轉。
許久。
鄭令佳強撐著站起來:“娘,我想一個人待會。”
大奶奶憂心忡忡:“總得有人在跟前陪著你。”
“不用。”
大奶奶痛心疾首:“佳姐,你哭出來罷,莫要強忍著。”
鄭令佳雙手掐進肉裡,麵上不見一顆淚:“母親不必為我憂心,我很好。”
大奶奶被她的樣子嚇到,不敢耽誤,立馬讓雀織去碧紗館找令窈過來陪鄭令佳。
令窈這幾日待在府裡,並未出府,不知道城內的風言風語,邁進大奶奶屋裡,以為鄭令佳找她說夜話,特意帶了幾本話本並新得的小玩意。
“阿姊——”她咦一聲,走到鄭令佳跟前:“阿姊,你眼睛怎麼紅了?”
鄭令佳苦澀遮掩:“風沙迷了眼。”
令窈察覺不對勁,皺眉:“阿姊,發生什麼事了嗎?”
鄭令佳搖搖頭, 道:“無事發生。”
這一夜,令窈宿在鄭令佳屋裡。半夜發醒,她發現鄭令佳提筆坐在燈下寫字。
令窈揉揉睡眼,問:“阿姊,這麼晚了,你怎地還不睡?”
鄭令佳答:“寫完這封信就睡。”
“又是給竇五郎的書信?”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