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窈懶得廢話,朝旁使眼色,身邊婢子齊齊幾腳朝劉婆子踢過去。
劉婆子哎呦倒地,無賴大喊:“四姑娘殺人啦!”
令窈一把揪住她衣領,一字一字道:“你再不讓開,我現在就殺給你看。”
劉婆子嚇傻。
一道男聲幽幽落下:“四妹妹好大的口氣,我母親的陪嫁,你說殺就殺?”
令窈循聲望去,橫牆黑影裡款款走出一個人,霜色中衣外罩一墨色大氅,麵容冷漠,挺鼻薄唇。
劉婆子迅速爬過去:“三少爺。”
鄭嘉辭:“你退下罷。”
劉婆子愣了愣:“可是夫人說……”
“夫人說什麼不重要,我讓你退下,你就退下。”鄭嘉辭指了門邊的一眾婆子們,語氣不容置喙:“帶她們一塊走。”
門邊再無阻攔。
令窈看著朝她而來的鄭嘉辭,他步步輕盈,卻又步步威逼。
她下意識往後退半步,腳剛抬起,忽地想到什麼,又將腳放下。
這已不是前世,仰仗鄭嘉辭過活的日子早已過去。
半步之隔,鄭嘉辭停下,挺拔的身形高出少女一截,輕而易舉便能俯睨她麵上全部神情。
她沒有挽髻,烏黑發絲散在肩後,身上鬆鬆垮垮穿件蘭色紗衫,雪白如玉的肌膚在月色下隱隱透出珍珠光澤。
見他望她,她並未閃躲,反而仰起臉,好讓他看個清楚。
那雙水靈大眼,仿佛會說話似的,不耐煩地無聲責問他:能快點滾開嗎?
鄭嘉辭勾笑,一隻手伸過去,攏了攏她褪至嫩白肩窩的紗衫:“四妹妹來得這樣急,連自己衣衫不整都未察覺,就如此喜歡多管閒事嗎?”
令窈仰了仰下巴,任由鄭嘉辭替她攏緊外衣。
反正這種事他前世也是做慣的,天下第一富商,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犯賤。
她道:“屋裡那個,是你親妹妹。”
“那又如何?”
令窈蹙眉,心中唾棄鄭嘉辭無情無義,竟連親妹妹的生死都不顧。
此時比較起來,鄭嘉和好一萬倍。
想起鄭嘉和,又想起鄭令婉,令窈眉頭皺得更深。
鄭嘉辭見她一張臉皺巴巴,似乎頗為苦惱,以為是因他而起。
猶豫半刻,他冷著臉讓出路。
令窈不敢耽誤,立刻往裡奔。
鄭嘉辭沉聲叮囑昆布:“無論用什麼辦法,務必封住所有人的嘴,今夜的事,絕不能出鄭府,將府裡所有小門都看好了,不準放一個人出去。”
昆布答:“少爺不必費心,已經有人辦好了。”
深夜眾人皆在沉睡中,鄭嘉辭疑惑那人反應迅速,問:“誰?”
昆布指指他身後:“四姑娘。”
鄭嘉辭轉身看去,少女身影匆忙,趿鞋提裙,太過焦急,以至於鞋子掉了半隻,都來不及撿。
她已奔進屋。
鄭嘉辭彎身撿起那隻花繡絲鞋,小巧秀氣,比尋常女子的鞋略短些,拿在手裡,依稀留有餘溫。他朝屋裡看一眼,桃花眼微微斂起,若有所思。
昆布問:“少爺,要進去嗎?”
鄭嘉辭指腹緩緩撫過鞋麵蘭花刺繡,道:“不了。”
屋裡濃黑,伸手不見五指。
令窈命人點燈。
燭光剛起,屋裡傳來鄭令玉撕心裂肺的叫喊:“走開!都走開!”
令窈立刻屏退所有婢子,秉燭往前:“三姐姐,是我。”
幔帳後,鄭令玉縮在牆角,手裡一把剪子抵住脖頸,雙眼紅腫,哭聲嗚咽。
令窈大驚,衝過去就要奪下剪子:“三姐姐,不要做傻事,給我。”
鄭令玉哭喊:“四妹妹,你何必管我!就讓我死了罷!”
令窈見狀,不敢再刺激她,數秒後,她吹滅手裡的蠟燭。
屋內重歸黑暗,令窈摸索著坐到鄭令玉跟前,小心翼翼撫上她的肩頭。
因這一肢體接觸,鄭令玉抖了抖,卻沒有推開她。
令窈呼口氣,循循善誘,放柔聲音:“三姐姐,其實你不想死的,對不對?”
鄭令玉哭聲又起。
是啊,她不想死。
明明都已下定決心赴死以證清白,剪子都架到脖子上了,她卻沒這個勇氣刺下去。
都到這個田地,她竟還想著苟活於世。
她怕疼,怕痛,更怕母親傷心。
“三姐姐,來,剪子給我。”
令窈的手覆上鄭令玉拿剪子的手。
鄭令玉顫得厲害,最終還是將剪子遞過去。
令窈快速丟開剪子。
鄭令玉徹底崩潰,淅淅瀝瀝的哭聲陣勢轉大,哭得大聲,幾乎要將自己哭啞,一聲聲嚎啕,此生從未有過的肆意與張揚儘然揮灑在這場哭泣中。
令窈抱住她,並未阻止她哭泣。
慣於伏低做小的人,大聲點說話都要立刻斂聲,受了委屈,連哭出聲都是種奢侈。
“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令窈哽咽,一下下拍著鄭令玉的後背。
不知過了多久,鄭令玉眼淚都流乾,嗓子都啞,終是哭累。
她靠在令窈懷中,氣若遊絲,虛弱出聲:“四妹妹,你替我轉告父親,我並非故意讓他蒙羞,請他不要為難姨娘,你再告訴夫人,我不會拖累清姐,這件事,我會給她一個交待。”
令窈替她擦去麵上淚痕:“傻姐姐,你能給她怎樣一個交待?”
“我——”鄭令玉咬住下嘴唇,一個死字終是說不出口。
尋死的衝動過去後,她深深鄙夷自己。
死了,就什麼都沒了。縱使她怯懦膽小,也明白這個道理。再苦再累,隻要活著,就總有希望。
她還沒有替母親爭光,還沒有生兒育女,還沒有擁有過自己的一方天地,怎麼能死?
鄭令玉艱難地握住令窈的手,苦笑:“四妹妹,你莫要笑話我,我貪生怕死,即便今日受辱,也不敢去死。”
令窈抱緊她。
這幾個姊妹裡,她雖和阿姊最親近,但說到性格,隻有鄭令玉與她有兩分像。
這兩分像,不在彆處,恰好就在這貪生怕死上。
即便經過萬難,受儘委屈,也要活下來,但凡有一點希望,便會咬住不放。
前世她從鄭嘉辭口中聽過鄭令玉嫁人後的事情。那家並非什麼好人家,雖是高門,但卻是一灘渾水。鄭令玉嫁過去做續弦,夫婿家中早有妾室無數,後院妯娌嫌她是庶出,日日作踐她。她的婆婆更是讓她從早伺候到晚,她在夫家的日子,比丫鬟還不如。
雖是如此,鄭令玉每次回府,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
她前生對這個姐姐最後的記憶,是鄭令玉笑著同花姨娘聊話:“他們怎麼待我沒關係,我比他們年輕,隻要熬過去,興許就能做老祖宗,到時候要多神氣有多神氣。”
想要做老祖宗的鄭令玉最終沒能熬過去,死在了生孩子那一日,一屍兩命。
“四妹妹?”鄭令玉掙紮著爬起來,以為令窈嫌她厚顏無恥,知趣收回握住令窈的那隻手,小聲說:“你瞧不起我,是應該的,多謝你今日來看我。”
令窈扼住她,重新牽過她的手:“三姐姐,我敬佩你能屈能伸,所以才趕來看你,我知道,今日的事,與你無關。”
鄭令玉眼裡又有了淚,既感動又激動:“你相信我沒有算計小孫將軍?”
“我自然信你。”令窈摟緊她,重重歎口氣。
她早有打算這世為鄭令玉另尋一個好夫婿,舉手之勞的事,何樂不為。
卻不想出了這檔子事。
懷中鄭令玉哭噎,終於忍不住為自己辯駁:“四妹妹,二姐姐說我與小孫將軍暗通款曲,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令窈目光堅定,低哄:“你放心,有我在,我不會讓你蒙冤。”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今天一章就能寫完的事!!!結果!!!!
因為怪奇物語第三季太好看了,嗚嗚嗚我的碼字時間就被它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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