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窈神情淡然, 掃了眼前方戒備森嚴的羽林軍, 不動聲色問:“城中發生了什麼事嗎?”
羽林軍首領麵色為難,道:“郡主放心, 一切安然無事。”
令窈皺眉:“既然無事,何必搜城?”
“例行巡邏。”
令窈一聽就知道是謊話, 羽林軍隸屬皇宮護衛,即便要巡邏, 也該是護城營的官兵來做,何時需要羽林軍全城巡邏?
羽林軍首領生怕令窈繼續問下去, 聖上有命,此次抓捕不得張揚泄露,就連太子都不知情, 換做他人來問,他還能糊弄過去,偏偏遇到宸陽郡主。郡主是聖上捧在心尖上的寵兒,若是她揪住此事不放,他是說還是不說呢?
羽林軍首領當機立斷, 決定撤離。離開前,為討好令窈, 他自作主張調了一小隊護送令窈回宮。
“春桑耕種在即,一切小心為上,下官還有要事, 先行告退。”
“大人——”不等令窈開口, 人已經走了。
令窈掃視圍在馬車四周的羽林軍隊伍, 欲言又止。想要讓他們走開,又怕露出端倪,為保孟鐸安然無恙,她隻得暫時按兵不動。
放下車簾,令窈回頭去看,正好對上孟鐸的視線。
方才遇見他時,他麵色匆忙,如今已恢複如常,仍是一派清風朗月的模樣,絲毫窺不出半分狼狽之處。
臨危不懼,說得大抵就是他就這樣。
令窈壓低聲音,悄聲問:“先生,到底發生何事?你為何會被羽林軍追捕?”
孟鐸盯著她,一雙黑眸深不可測,似乎在權衡什麼。半晌的沉默後,他緩聲道:“我之所以會被羽林軍追捕,無關其他,隻因我姓孟。”
令窈心頭一緊,腦海裡掠過一件事,難道——
孟鐸繼續道:“自前日起,陛下下命逮捕城中所有姓孟的人,難道你不知道嗎?”
令窈屏住呼吸,低下腦袋,不敢直視孟鐸的目光。
舅舅下命抓捕孟姓人的事,她確實不知道。可,這件事卻是因她而起。
自那日在東宮遇見穆辰良,她又想到前世的事。從前她在臨安醉生夢死,加上前世對舅舅將她“拋棄”在臨安的事耿耿於懷,自以為可以不顧舅舅的江山,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她越來越不安,難道真要看著舅舅被人奪了江山嗎?
逆天改命的事,即便做不到,也要試一試。
舅舅不是個好皇帝那又如何,他是她舅舅。孟鐸的教導,讓她明白一件事——自古以來,權力之爭無關百姓。百姓關心的,是住得好吃得飽,是年年歲歲有餘糧,誰做皇帝都一樣。
她長大了,又考取了兩榜榜首,才智不輸朝堂之人,隻要舅舅需要她,她願意為舅舅赴湯蹈火。
原先心中尚有猶豫,這次入汴梁見了舅舅,她更加堅定心中所想。
第一步,就是讓舅舅對前世娶了她靈位的那個男人有所防範。
這話隻能當麵告訴舅舅,不能書信,拖到現在才說給舅舅聽,然而直接說出口,舅舅定會以為她胡言亂語,所以她委婉借夢話告訴舅舅,她做了一個噩夢,夢裡彆人做了皇帝。至於鄭嘉和與穆辰良跟隨孟姓男子左右的事,她自私地選擇遮掩,沒敢和舅舅說。
擒賊先擒王,那個孟姓男子,反正她不認識他,即使他要娶她那又如何,這份深情未必是真,她哪能為一份分不清真假的癡情背叛真心疼愛她的舅舅?
“舅舅,你要當心。”
除了一個孟姓,以及一句當心,她再沒有彆的話能說。同舅舅撒嬌的時候,她悔恨前世沒能再多撐一會,睜眼看一眼那位孟姓男子的相貌也好,若是看到了相貌,也就不必大海撈針了。
當時舅舅麵上沒有顯露什麼,笑著安撫她,說:“卿卿多慮了。”
她以為舅舅沒有將她的話當真,還煩惱該如何暗示舅舅重視起來,沒想到,舅舅轉頭就讓人滿城抓捕孟姓之人。
“聽聞清河孟家的人,又一次遭到聖上厭棄,從前的赦命全都收回。”
孟鐸的聲音冷不丁砸下來,令窈遊離的神思被拉過來,聽聞他說這一句,又羞又愧,小聲問:“舅舅又開殺戒了嗎?”
孟鐸:“暫時沒有。”
令窈鬆口氣,外麵的事她沒有太過關心,以至於舅舅讓人抓捕的事,她今天才知道,看來以後要隨時向梁厚打探消息,若他不肯,再不濟還有太子和穆辰良,他們中總有人願意為她做探子。
“興許是為了春桑耕種禮,所以舅舅才讓人提防前朝的皇室。”令窈隨口找了個理由,寬慰孟鐸:“還好先生不是清河孟家的人,待風頭過去——”
話未完,孟鐸道:“如今滿城的孟姓之人,皆被視作刺客,即便我不是清河孟家的人,依然會被打做亂臣賊子。”
“你是我老師,待我向舅舅說明一切,舅舅定不會——”
“不必。”孟鐸沉吟,眸底閃過一抹冷肅:“還有其他人在追殺我。”
令窈心驚:“是誰?”
“我自己的事,無需連累你。”
令窈黛眉輕蹙,抓住孟鐸衣袖:“原來先生將我視作外人。”
她一句話說完,心裡泛起苦澀,連她自己都未察覺,隻是鼓著眼睛瞪他,不等他張嘴,她可憐巴巴地說:“不準你將我視作外人。”
默聲頃刻,孟鐸沉聲:“我沒有。”
令窈自知不該在這時耍小孩子脾性,可她就是忍不住。在旁人麵前還好,可是在孟鐸麵前,他越是正經,她就越想做小孩子鬨他。
也不知道何時生出的壞習慣,已經改不掉,她也沒想過要改。
令窈挨近:“既然沒有將我視作外人,那就讓我幫先生,先生不肯告訴我其他事,我不問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