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他和卿卿出了皇宮,穆辰良就一路尾隨,方才卿卿親近他,穆辰良應該也看到了。
如果嫉妒能殺人,大概穆辰良早就將他千刀萬剮。
鄭嘉和側眸睨向睡昏過去的令窈,輕聲低喃:“你瞧他,凶得跟條瘋狗似的,他這樣惦記你,當真令人心煩。”
不遠處。
穆辰良雙拳緊攥,氣得牙齒打顫。
三七看在眼裡,戰戰兢兢。
少爺他……不會又要發狂吧?
自鄭家二公子入汴梁起,少爺麵上沒說什麼,背地裡已經發過好幾次脾氣,屋裡的古董全都被砸個稀巴爛,尤其是每次去宮裡探公主撲個空的時候,少爺那副氣惱的樣子,像是要奔進宸園一把火將鄭家二公子燒了。
三七擦把汗,小心問:“少爺,我們回去罷?”
穆辰良一動不動,眼睛直勾勾盯著令窈離去的方向。
他就知道,他不該放鄭嘉和入汴梁!
她本該趴在他的肩上,同他一起遊玩歡笑,得她親吻的那個人,是他才對。
“有什麼方法,可以殺了鄭嘉和,卻不使她傷心嗎?”穆辰良怔怔問。
三七嚇一跳:“少爺,你千萬不要衝動,那可是公主的哥哥,要麼咱們還是回去砸花瓶吧?”
穆辰良無助地撅起嘴:“我不想砸花瓶,我就想殺人。”
三七鼓起勇氣豁出去,伸了脖子:“我讓少爺練練手?”
穆辰良一巴掌推開他:“誰稀罕,殺了你又不能將卿妹妹從鄭嘉和那裡搶過來。”
三七咧嘴笑:“少爺不生氣了?”
穆辰良狠狠踢開腳邊的石子:“生氣有什麼用。”
怪他自己不如鄭嘉和心思深沉,輕而易舉就能哄得卿妹妹歡喜。
又氣他自己名字沒占個鄭,沒有那層關係能光明正大地親近她。
三七:“少爺,你去哪?”
穆辰良縱身上馬,沒好氣地撇下一句:“回府。”
三七跟過去:“少爺,等等我。”
皇帝的暗衛早已離去,穆辰良走後,躲在暗處的人才敢現身,悄悄潛入宸園。
鄭嘉和正守在令窈榻邊,手邊一把圓扇,輕輕晃動,旁邊青瓷盤裡冰塊嘶嘶化開,滿室清涼。
窗邊一道黑影閃過,有人入屋來。
鄭嘉和做出噓的手勢,示意來人莫要驚擾令窈,指了方向,讓那人過去等候。
鄭嘉和取來迷香,在令窈鼻下輕搖半下,確認她徹底熟睡後,他才抽身往外。
“你怎地來了?”鄭嘉和走入帷簾後。
孫昭:“我替我爹來汴梁述職,聽聞你也在汴梁,所以來看看你。”
鄭嘉和仔細打量他幾眼:“成親之後,連氣質都同從前不同了,變得儒雅了,看來令玉已將你治得服服帖帖。”
孫昭露出幸福的笑容:“說她作甚。”
“令玉來了嗎?卿卿見到她,定會高興。”
“沒來,從西北到汴梁,路途艱辛,我哪舍得讓她受這個苦。”孫昭伸頭往外探:“四妹妹睡著了嗎?你怎地不讓我見見她,好歹我也是她堂姐夫,她待令玉有恩,也就是對我有恩,我帶了好多西北特產,全是令玉讓我捎給她的。”
鄭嘉和:“過幾日罷,今日你既來了,正好我有兩件事要交給你做。”
“哪兩件事?”
“第一件,你以孫家的名義起擬奏折,頌宸陽公主政績了得,西北全力支撐宸陽公主參與朝堂之事。”
孫昭想了想,沒有多做猶豫,應下:“好,第二件呢?”
“第二件,你立刻寫信給孫大將軍,讓他準備好糧草。”
孫昭一愣,懵了半刻,試探:“你……你要反了?”
鄭嘉和語氣沉靜:“不是我要反,是彆人要反。”
孫昭鬆口氣:“嚇死我了,我還以為……”
鄭嘉和笑道:“以為什麼?”
孫昭小聲:“以為你終於按捺不住,要替二老爺報仇。”
鄭嘉和沉默。
孫昭:“你放心,隻要你一聲令下,我和我爹隨時為你赴湯蹈火。二老爺是我爹的恩人,沒有他,就沒有孫家,後來又有你這個神童為我們孫家出謀劃策,我們孫家能在西北闖出一番天地,全托你的福。我爹早就說了,西北的軍權不歸我們父子倆,隻歸你一人,你隨時可以收回。”
良久。
鄭嘉和語氣淡淡道:“無仇可報,哪來報仇一說?”
孫昭:“二老爺不是慘死宮中嗎……”
鄭嘉和微皺眉頭,聲色冰冷如寒月:“是他自己殉情,是他自己選擇用那樣的方式死在宮裡,我為何要替他報仇?”
孫昭噤聲。
小時候他爹就告訴過他,輕易不要在鄭嘉和麵前提到鄭家二老爺。
鄭家二老爺已經死了,他們孫家要效力的人是鄭嘉和,所有的事都得以鄭嘉和為先。
那時他不懂事,不服氣,他堂堂一個孫家大少爺,憑啥要對一個雙腿癱瘓的廢人卑躬屈膝?後來他看到了鄭嘉和的書信,一個半大的孩子,對西北形勢了如指掌。起先是他們孫家暗中接濟鄭嘉和,後來是鄭嘉和為他們謀金山銀山,他甚至教他們如何招兵買馬,擴大孫家在西北的權勢。
這樣一個聰明絕頂的人,謀下半壁江山都不是難事。
孫昭看著眼前溫潤如玉的鄭嘉和,聲音越發輕微:“聽說今天皇帝召你入宮了。”
“是,卿卿帶我向他請安。”
“你見了他,不生氣?”
鄭嘉和笑著搖搖頭。
孫昭語氣忐忑:“以前我不知道四妹妹的身世,後來我成親了,我爹見我日漸沉穩,才將這件秘事告訴我,這次來,他托我告訴你,無論你有什麼樣的決定,我們孫家都跟隨到底。”
皇帝以為無人知曉皇室的秘密,卻不知道,鄭二老爺一早便知道了,長公主肚子裡的孩子,不是他的。
即便如此,鄭二老爺還是為長公主殉了情。
鄭嘉和苦笑:“原來你知道了。”
“你不必擔心,我守口如瓶,連令玉都沒告訴。”孫昭咽了咽,繼續道:“她不是你親妹妹,你作甚對她那樣好?”
“你說為何?”
孫昭望見他噙笑的眼,眸光複雜,什麼都有,唯獨沒有的,便是仇恨。
孫昭一愣,明白過來。
鄭嘉和低聲,神情毫無波瀾,仿佛在說彆人的事:“自我出生起,他就沒正眼瞧過我,除了留給我一個遠在西北的孫家,他什麼都沒給過我,我娘苦等他到死,我這雙腿也是因他而廢。”
他往外輕踱幾步,撥開落地紗簾,遙遙看向榻邊的人,聲音柔和下來:“所幸,他雖無情,但還算有用,沒有他,卿卿也不會和鄭家結緣。”
孫昭不敢多問,實在忍不住好奇心,想了半天,才問一句:“二老爺為長公主而死,你的苦難也算是因長公主而起,難道你不恨她的女兒?”
鄭嘉和像聽到什麼笑話一樣,驚訝睨向孫昭:“我為何要恨卿卿?”
他愛她都來不及,怎會恨她。
若沒有卿卿,他不會活到今日。
沒有卿卿,他鄭嘉和隻會是具行屍走肉。
怕孫昭不明白,鄭嘉和指了指外麵:“你聽著,除非我死,我絕不讓任何人傷害她。你們孫家什麼都不用做,隻需準好迎戰的準備,在我需要的時候,聽我的召命。”
孫昭怔住:“難道你要替皇帝效力嗎?”
鄭嘉和含笑:“不是替他,是替卿卿,卿卿要給她舅舅守江山,我怎能袖手旁觀?”
孫昭長長歎口氣。
還能說什麼。
孫家是鄭嘉和手裡的一把利劍,他要他們指向何處,他們隻有聽命的份。
孫昭悶悶問:“又要打戰了嗎?”
鄭嘉和麵色凝重:“是,一場大戰。”
世事已起變化。
將來誰贏誰輸,尚是未知數。
但無論前路如何,他都已經做好準備。
今生這條命,不做彆的,隻給她一人享用。
七月,天大旱。
一封信千裡飛鴿送進幽州穆家。
穆家埋在各地的眼線成千上萬,世事變化,穆家自當第一個知曉。
書信所言無他,隻寫了八個大字——
“清河孟家,昨日已反。”,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