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將發問, 自然得主將來回話。
對麵卻沒有回應。
令窈覺得稀奇, 這孟家主君氣量如此之大?說他醜八怪都不反駁?
她目光疑惑,掃視對麵戰車上的男人。
既然如此, 那就讓她試試,他的氣量到底有多大。
令窈清清嗓子, 提高音量,字字響亮:“豎子貌醜, 虎狼之心,竟敢窺吾皇江山, 何不以溺自照?”
她用這樣的話罵他,對麵的男人依舊沒有回應。
令窈雖然納悶,但不再客氣, 再接再厲,口若懸河,肆無忌憚,罵得暢快淋漓。
一句接一句,沒有一句重樣, 句句皆是羞辱。
孟家將軍們聽得一愣一愣,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誰能想到, 這麼個漂漂亮亮嬌嬌媚媚的小姑娘,罵起人來,竟如此凶惡。
瞧那鏗鏘有力的氣勢, 能將人活生生罵到死為止。
他們不自覺看向前方沉默不語的孟鐸。
兩軍對弈, 陣前切磋, 互相唾罵是常事,對家小公主開了腔,主君應該也開腔才對。
可主君為何不反駁?連哼一聲都不曾。
將軍們沉思半刻,而後一致得出結論。
主君大概是不屑吧。
一個小姑娘而已,若真和她對罵,難免失了風度。
主君定是想用沉默是金來回敬對麵的小姑娘,無聲勝有聲。
孟家將領們忙著為孟鐸的沉默找理由,孟鐸本人卻毫不在意。
莫說對罵,今日他根本不打算讓令窈聽見他的聲音。
這要是聽見了,即便捂著麵龐,也會被她認出。是以他並不出聲。
帷帽下,孟鐸一張仙人般的臉,眉頭緊鎖,目光無奈,緊盯馬背上的令窈。
誰教她這麼多罵人的詞?
鄭嘉和還是穆辰良?又或是背著他在外麵另拜了師父?
令窈罵得難聽,連山陽都頂不住,用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悄悄和孟鐸說:“先生,要麼我先退到後麵去?”
孟鐸:“就在這站著,哪都不許去。”
還好山陽早有準備,貼心問:“先生,我備了棉花用來堵耳朵,你要嗎?”
孟鐸:“不用,就這樣挺好。”
他聲音波瀾不驚,看似無情無緒,但山陽還是聽出了一抹嘶啞——
想必先生心裡不好受吧。
見了麵卻不能相見,還要被她百般辱罵。
唉。
令窈見對麵兩人竊竊私語,當即喊道:“原來會說話,我還以為是啞巴!”
“既然不是啞巴,為何不回話!”
“難道你生得一把賤骨頭,就愛被人罵嗎!”
孟鐸:“……”
令窈罵得口渴了,旁邊鄭嘉和及時遞上一壺水:“卿卿喝茶。”
令窈喝了茶,潤過的嗓子更顯清亮,朝對麵喊話:“喂,莫說我不給你機會,給你一刻鐘的時間,你若再無話可說,我們便言儘於此。”
話音剛落,但見對麵的男人悄聲同左右吩咐,他自己不回話,卻讓旁人向她傳話:“公主莫急,我不如公主能說會道,與其和公主爭論不休,倒不如讓公主罵個夠。”
令窈昂起下巴,半眯起眼。
這人倒真有幾分斯文氣派,被罵成這樣都能穩得住性子。
對麵的男人又叫人傳話:“請問,公主罵夠了嗎?”
令窈道:“亂臣賊子,罵上一百年都不夠。”頓了頓,“但今日份的罵夠了。”
男人的傳話筒道:“既然公主已經夠了,那接下來就到我了。”
有什麼東西從隊伍後方推到前方。
令窈循聲看去,是一鼎鐘。
令窈疑惑:“這是何意!”
男人托人告訴她:“我敬公主是巾幗英雄,金戈鐵馬上沙場,以言語辱之並不妥當,世人皆道公主才智過人,今日我正好借此機會,領教公主的聰慧。”
“這鼎鐘,是我無意得到的一個寶貝,有德行者方能敲響它。”
“公主,請吧。”
令窈愣了愣。
對於今日的對陣切磋,她早已做好萬全之策,無論對方出何種招數,她皆能接招。
萬萬沒想到,對方竟然會讓她敲鐘。
被令窈壓過一頭的孟家將軍們此時生龍活虎起來,一改剛才聽罵時的鬱悶,指了令窈道:“今日你若敲不響鐘,說明你德不配位,趁早回去告訴你們的狗皇帝,換過主將再來應戰!”
比起戰敗,對方不屑開戰,才是最大的侮辱。
西北軍的將領們攥緊拳頭,其中一人從馬背上翻下:“不就一個破鐘嗎,我來敲便是!”
到了跟前,卻怎麼都敲不響。
對麵孟家軍捧腹大笑。
鄭嘉和皺眉,視線鎖緊前方的大鐘,沉思半晌,腦海中閃過什麼。
他知道該如何敲響這鼎鐘。
鄭嘉和正要告訴令窈,少女已騎馬往前,繞著大鐘看了幾圈,不等他告訴她敲鐘方法,她衝對麵的男人笑道:“我當是什麼寶貝呢,一件破銅爛鐵,虧你也好意思拿出來為難我。”
她高聲命令:“來人,端火盆來!”
火盆呈上,放在大鐘底下,燒起火星子,越燃越旺。
火盆燒了一炷香的時間,令窈從馬上躍下,單手一柄劍,颯然而立:“你們看好了——”
劍柄輕輕一磕,大鐘響起洪亮清脆的撞擊聲。
鐘聲空靈,猶如世外之音,飄蕩在戰場之上。
眾人訝異。
不僅僅是西北軍目瞪口呆,孟家軍也甚是驚訝。
這鐘他們也敲過的,明明怎麼都敲不響,她是如何辦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