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鐸胸膛處流著血, 嘴唇也被咬出血, 少女發狂啃咬他,他仍然沒有放手。
仿佛心口插刀的人不是他, 他狠狠摟緊她,一遍遍吻她, 野獸般沉重的粗喘,二十八年從未想要得到的東西在少女的唇間, 在她溫軟的身體裡,在她的心裡。而這顆心, 和他的一樣,同樣冷酷堅硬。
多年的悉心教導,她成了他的傑作, 也成了他的軟肋,他教她謹慎情愛,卻忘了提醒自己要小心她。
當年頑劣任性的稚童,早已成為勾人心魄的美姬,旁人愛她的傾國美貌, 他唯獨愛她這具皮囊下冷漠無情的心。
少女皓白牙齒間全是血漬,因激烈反抗半褪衣衫下的雪色肌膚也沾了血, 他的血不斷往外湧,流到她身上,她的動作凶狠決絕, 誓要置他於死地。他沒有阻止她。
她越是狠戾, 他的懷抱越是牢固, 到最後她自己敗下陣來,張著唇大口喘氣,任由他品嘗。
他的吻變得輕柔起來,被她咬破的薄唇反複摩挲她的唇瓣。
她聽見他輕聲低吟:“我該殺了你才是。”
她梗了脖子,咬緊牙關。
他笑了笑,揩掉她滿臉的淚,卻將一手的鮮血抹上去,指尖撫摸之處,額心,眼睛,鼻尖,嘴唇,下巴,少女巴掌大的素白小臉沾了他的鮮血,在半明半暗的光線中顯得格外明豔妖異。
他的吻再次落下,吻她沾血的麵龐,最後吻她耳朵,低啞禁欲的聲音磨著她:“阿窈,為師是不是教過你,若要親自殺人,必須一劍封喉,否則——”
他麵無表情將刀拔出,抵上她細白的脖子,繼續道:“會被人反殺。”
飲過血的刀刃溫溫熱熱,貼在肌膚上,沒有半分冰涼。令窈閉上發紅的眼,等待自己的宿命:“你殺啊。”
男人溫柔地問:“阿窈害怕嗎?”
令窈聲音決絕:“不怕。”
“可為師怕。”男人低低的一句呢喃,近似無聲,令窈尚未聽清,又聽得他在耳邊道:“你放心,我暫時不會殺你。”
令窈冷笑:“你最好現在就殺了我,否則以後有機會,我一定不會饒過你。”
男人貼近,她聞見他灼熱的氣息,以為他又要吻她,下意識撇過腦袋。
想象中的親吻並未到來,她被大力推開,睜開眼看,男人搖搖晃晃地撐起身體,眸底□□早已消失不見,他又恢複從前清冷自矜無情無欲的仙人姿態,他低眸睨她一眼,仿佛她是什麼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他丟開手裡帶血的刀,指了指心口處流血的傷口:“我給過你機會,是你自己不爭氣,白白浪費這一刀。從前我教導你的恩情,無需你還,你多年陪伴我的苦勞,這一刀還儘了,以後你我再無糾葛,隻是仇敵。”
令窈愣了愣,隨即回道:“你我本就毫無糾葛,是你不要臉,當年故意接近我!”
“若不是當年你死乞白賴,誰要收你為徒?”
令窈哽住,氣鼓鼓瞪他,不甘示弱:“你無恥,你愛慕自己的徒弟,你枉顧倫常!”
“誰愛慕你?”男人伸手將她從地上拎起,冷聲冷氣:“我堂堂孟氏主君,絕不會愛上楊帝的公主,你記著,我的愛慕,可以給任何人,但不會給你。”
說罷,他轉身就走,毫無留戀。
令窈跌坐回去,男人走過的路上皆是斑斑血跡,她滿臉的血漬已經乾涸,顫抖著手撫上雙唇。
他狂熱的吻似乎還留在她唇邊,她沒來得及問出口的質問卡在喉嚨裡。
管他愛不愛她,不就是一個親吻嗎,有什麼好在意的。
等她活著出去,她也去親穆辰良,親鄭嘉和,誰入了她的眼,她就去親誰。她的口水給任何人吮,都不再給孟鐸吮。
令窈抱緊自己,身上皆是孟鐸的龍涎香和他的血腥味,她一張小臉皺巴巴,委屈地喚了聲:“有沒有人在?”
她身上好臟,她想沐浴,她想要人陪。
隻可惜帳內除她之外,空無一人,她的呼喊輕飄飄,無人應答。
山陽膽戰心驚地守在帳外,見孟鐸出來,渾身是血,瞬時鼻尖一酸,就要掉下淚。
不用問也知道,先生胸口處的窟窿出自她之手。
能怎麼辦?
衝進去殺了她給先生報仇嗎?
山陽含了眼淚,哭腔愧疚,恨不得殺了他自己:“先生。”
孟鐸無情無緒,開口第一句話便是:“傳小桃來,替她沐浴更衣。”
山陽一怔,來不及應下,麵前的人兩眼一閉往地上倒去。
“先生!”
寒冬的夜,格外漫長。
巡夜的士兵發現,今夜不同往日。
小將軍的大帳徹夜通明,來往的大夫神色匆匆,似乎有人受了重傷。
動靜鬨得這樣大,翌日主事們去問,大夫隻說,是小將軍與人切磋時一不小心被刺傷,如今生死未卜,主君正守在榻前衣不解帶地看護,下了命令,不讓任何人靠近,軍中所有事務暫時由孟齊光代為處理。
山陽擦掉眼淚,顫顫巍巍取出第二個錦囊。錦囊是孟鐸提前備好的,與山陽有約定,若是他發生意外不省人事,便打開錦囊照做。
第二個錦囊裡的紙條與第一個不同,字跡很新,像是不久前才放進去的。裡麵寫著,放她走。
榻上孟鐸麵無血色,山陽眼中再次蒙上淚光,豆大的眼淚一顆顆往下掉,浸濕他手裡的紙條,直至字跡暈開,山陽咬咬牙,將紙條撕碎。
“先生,我不能放她走,要放也該由你親手放。”
他沒想到她會狠心至此,竟真的想要殺掉從前朝夕相處的恩師。
山陽心裡又怕又恨,怕孟鐸醒不過來離開他,恨令窈痛下殺手毫不留情,然而他最恨的是他自己,優柔寡斷,不配做殺手。
有人刺殺他的主人,他該立馬將那人碎屍萬段才是。
她是他生命裡的光,可先生才是他的命。沒有先生,他寧願不要這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