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鐸在榻上躺平,怎麼睡怎麼不踏實。一閉上眼,就想到她窩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的樣子。
屋裡隻有一張榻一床被,要麼一人獨享,要麼兩人共眠。
曆經焦慮煩悶的糾結後,孟鐸終是張嘴,一句話說出來燙嘴得很:“要來榻上睡嗎?”
“怎麼睡?和你一起睡嗎?”
“我將榻被讓給你。”
“那你睡哪?”
“我睡地上。”
片刻,少女悶聲道:“那你先滾下來。”
孟鐸從榻上起身。
好不容易才爬回去的軟榻,躺了不到一刻鐘的功夫,又要從上麵爬下去,實在心酸。
孟鐸走不了太遠,索性在榻邊的地磚躺下。
明月寒涼,他躺在那,一副斯文儒雅的模樣,仿佛此刻枕著的不是地磚,而是龍床。
孟鐸麵上波瀾不驚,暗想,待明日從屋裡出去,定要重罰山陽。
罰點什麼好呢?
就罰他一個月不許吃肉罷。
孟鐸想著想著,眼皮漸沉,睡意惺忪。
朦朦朧朧間,身上忽地一暖,似乎有誰躺了下來,躺在他身側,與他共枕地磚。
不知何時,少女抱著錦被躺到了地上。
錦被一人一半,她睡在他左側。他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逐漸加快。
“孟鐸,孟鐸。”她大概是知道他意識恢複清醒,湊到他耳朵邊低喚。
孟鐸裝出被人擾了清夢的不悅:“你怎麼下來了?”
“我想知道你睡地上會不會冷,所以下來了。”
“還好,不怎麼冷。”
“可是我很冷。”
“那你還睡地上?”
“沒有人替我暖被子,睡榻上也會冷。”
“你怎地這般嬌氣?”
“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我從小就嬌氣。”
孟鐸閉上眼。
她又喚他:“孟鐸。”
半晌,孟鐸沉聲:“知道了。”
兩人重新回到榻上。孟鐸行動不便,令窈費了好大的勁才將他扶回榻間。
她替他掖好錦被,自己再鑽進去,像是做成一番大事,臉上露出大功告成的笑臉。
“我這樣子伺候你,就像是在伺候一個廢人。”她側著身子望他。
聽到廢人兩字,孟鐸心頭一梗,“嗯。”
“你說,我是不是太心軟太善良,你死了就死了,我跑過來看你作甚?”
孟鐸不出聲。
“以後我要是重病將死,你會跑過來看我嗎?”
孟鐸一頓,道:“不會。”
“不會?”她生氣捶了捶床榻。
孟鐸緩聲道:“我的意思是,不會有這一天。你做了皇太女,身邊能人異士無數,又怎會重病垂死?”
“怎麼不會?我是人又不是神,即便做了皇太女,亦會同常人一樣,曆經生老病死。”她想了想,又道:“說不定我明天就死了。”
孟鐸下意識抬手想要捂住她的嘴,左臂剛抬起,被她抱住。
她抱著他的手貼得更近:“人生苦短,誰也不能篤定明日會是怎樣一番光景,難道不是嗎?”
孟鐸怔了怔,“你到底想說什麼?”
她將腦袋抵在他肩頭,水靈靈的大眼睛似有星星閃耀:“你教過我的,人需活在當下。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孟鐸斂神,默不作聲。
令窈等不到他的回應,氣得鬆開他的手,後背對著他。
她聲音委屈:“我在穆家待得好好的,為什麼要想不開跑到你這破地方受罪?我真是蠢。”
孟鐸重重歎口氣:“明日一早,我讓山陽送你回去。”
“就算他不送我回去,我自己也會下山,寧願走斷這雙腿,也不在你這地方多待一刻鐘。”
半刻的寧靜。
令窈氣鼓鼓地瞪著窗外的月亮,忽地錦被下的手背被人拍了拍。
“乾嘛?”她心裡又高興起來。
他的手搭在她手上,像是要牽她。
等了許久,他手指縮回又伸出,來回反複幾次。
令窈不耐煩,索性一把攥住他的手,自己將手遞進他掌心:“有話快說。”
她以為他終於要表明他的愛慕,結果——
男人語氣輕緩,甚是難為情:“之前我同你說的那句後悔收你為徒,是句氣話,入鄭府收你為徒,是我今生最得意的一件事。”
最後一句話,幾近無聲。
令窈心頭歡喜,而後沮喪,最後是氣惱。
她和他說人生苦短的事,他卻還停留在一個時辰前他倆吵嘴的畫麵。
他是否後悔收她為徒,與她有何關係,她又不在乎!
令窈收回與他相牽的那隻手:“你這個又醜又老的臭男人,我以後再也不會對你手下留情,你等著受死吧。”
孟鐸眉頭皺成川字。,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