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嘉和呼吸微燙, 被下一雙手輕攥袖角, 緊閉的雙眼上少女掌心溫熱,她覆住他的眼,在他耳邊輕歎“哥哥,給卿卿生辰禮吧。”
他不是傻子, 她要的生辰禮是什麼,他一聽便懂。
她躺在他身側,嬌媚熱情地同他要著他一直渴望的東西, 這樣的場景, 他夢見過千萬遍。每一遍,都令他撓心撓肺。
可是就算在夢中, 他都沒有如願以償。因為他清楚地知道,隻是做夢而已, 所以從不曾褻瀆過她。
不是不能, 是不敢。
如今夢中的畫麵成了現實, 屋內安靜, 少女伏在他身側等他的回應,他聽見她深促的氣息聲, 像是迫不及待等著他主動攬她入懷。
鄭嘉和怔忪半刻, 聲音輕得很, 尾音顫顫“卿卿快睡吧,明日還需早起接受朝臣拜賀。”
令窈以為自己聽錯, 驚訝揪他耳朵“哥哥真當我是來鄭府入寢的?”
“……是。”
令窈愣住, 繼而氣悶, 瞪著鄭嘉和如白玉般的麵龐,他甚至都不曾睜眼看一看她,波瀾不驚地躺在那,仿佛他們隻是一對尋常兄妹,他是愛護幼妹的兄長,出現在此,隻不過是為了為她守夜而已。
令窈委屈地撅撅嘴,眼圈都泛紅。凝視鄭嘉和數刻,她重重翻身,背對著鄭嘉和,再也不看他,氣嘟嘟將錦被拽過去大半。
鄭嘉和身上一涼,猶豫半晌,悄悄將眼眯開一條縫,窺探身側人的動靜。
“卿卿?”輕似羽毛的一聲試探。
少女一動不動。
鄭嘉和試圖緩解此刻尷尬的氣氛,思來想去,半天才想出一句玩笑話“哥哥身上冷,卿卿賞半床暖被給哥哥可好?”
少女“不好。”
鄭嘉和隻好拿過一旁的衣物蓋上。
令窈聽見他拿衣物的聲音,立刻轉過身,鄭嘉和蜷縮著身子藏在她的紫金大氅下,凍得瑟瑟發抖。
她又氣又急,伸手扯開紫金大氅“你蓋這個作甚?”頓了頓,口是心非“這是我的衣物,不給你用。”
鄭嘉和低垂眉眼,雙手抱著胳膊,柔聲致歉“是哥哥唐突了,下次再也不會擅自拿卿卿的東西。”
言罷,他就要下榻拿他自己的衣物做被。
才剛一動作,眼前一團陰影覆下來,少女披著錦被攏住他,將他蓋得嚴嚴實實,她一張嘴高高撅起,小聲嘟嚷“被裡冷,還是由你繼續替我暖被吧。”
她挪得更近,小心翼翼替他掖好被角,被下一雙火熱的小手攬住他冷冰冰的手,輕柔摩挲,試圖為他暖手。
她嘴上不說,心裡卻在意得很,生怕他受寒挨凍。
鄭嘉和想到前世她剛入府時那會,無論他有多麼疏離冷漠,對她的靠近有多不屑,她從不曾真的遠離他。
她麵上譏諷他捉弄他,說儘嫌棄厭惡他的話,每次兩人不歡而散而後,不到一個時辰,她就會悄悄潛回度月軒,趴在長滿藤蔓的牆頭往裡望。
他若裝沒看見,她便丟石子到他腳下,他若繼續裝沒看見,她耐不住性子,罵他一句,轉身離去。然後第二天繼續趴牆上瞪他。
她眼睛圓鼓鼓黑溜溜盯著他的樣子,就像現在這般,寫滿好奇與疑問,還有些氣憤。
毫無疑問,她生氣了,而且氣很大,近乎惱怒。
他故意在她麵前裝傻充愣,她確實應該對他生氣。
令窈替鄭嘉和暖熱了身子,將抱住他的手收回去,揉了揉瞪紅的眼,鬱悶地趴到軟枕上,將腦袋埋進去。
她心裡感歎,鄭嘉和可真討厭。
不費一言一句就能惹惱她的本事,和前世一樣強勁。
令窈越想越憋屈,終是忍不住出聲,低喃“你怎麼回事?”
她突然開口說話,鄭嘉和愣了愣,明知故問“卿卿什麼意思?”
“我能有什麼意思?”令窈仍埋在枕頭裡,抬手捶了捶榻,甕聲甕氣“鄭嘉和,你活了兩輩子,就算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吧?”
鄭嘉和小聲答“……卿卿不是豬。”
令窈氣噎。
她當然知道她不是豬。
令窈抬起腦袋,憤然“這麼一個絕世大美人擺在眼前,主動爬了你的榻勾引你,你竟無動於衷,鄭嘉和,你還是不是男人?”
燭光裡少女麵容慍怒,黛眉緊蹙,鄭嘉和不自覺撫上去,既愧疚又懊惱,想要安撫她,卻又覺得自己沒資格開口。
畢竟,讓她悶悶不樂的始作俑者是他。
“是……是哥哥不好。”
“你就隻會說這一句!是,你就是不好,你是天底下最不好的人。”
“……嗯。”
她發紅雙眼剜他,他不敢看她,腦袋壓低,令窈雙拳緊握,捶他幾下。
他送上前,任由她打。
忽地她停下動作,猛地紮進他懷裡,聲音有了哭腔“鄭嘉和,你……你欺負我……我……我都做了天子……你竟然還敢欺負我……我……我要賜你死罪。”
鄭嘉和心頭像是被針紮一樣,連呼吸都痛,心急如焚,恨不得殺了他自己給她泄憤。
“卿卿寬哥哥一日期限可好?今日是卿卿生辰,我不想給卿卿惹晦氣,明日再死好不好?”
“不,我現在就要賜死你。”
“行,隻要卿卿高興。”
令窈哭腔更甚“誰要你死!難道你死了我就會高興嗎!”
鄭嘉和進退兩難,愁眉不展,說什麼都是錯,隻能屏住呼吸緊盯她。
“鄭嘉和。”察覺到男人的視線,令窈揪緊他衣襟,耐心全無,問“你為何不肯要我?不準躲避,我隻想聽實話。”
鄭嘉和溫柔拂了拂她鬢邊細發,終是直麵自己的心魔,緩聲“哪輪得到我肯不肯?以卿卿絕色,世上有哪個男子能擋得住?天底下最想與卿卿翻雲覆雨的人,便是我。是以卿卿莫要妄自菲薄。”
令窈聽見翻雲覆雨四字,既歡喜又擔憂,從鄭嘉和嘴裡說出這四個字,彆有一番滋味在心頭,溫潤如玉的君子麵不改色說著想與人歡好的話,怎能不叫人心癢?
可她心中另有憂思,歡喜便減了幾分,惴惴不安地掃他一眼,小心問“鄭嘉和,難道你為了治腿傷了根本?所以才……”
鄭嘉和僵住。
令窈一見鄭嘉和呆滯的神情,瞬時恍然大悟,看向他的眼神愈發心疼,深深歎口氣。
一定是這樣,不然他怎能忍得住?
鄭嘉和真是多災多難,好了一雙腿卻廢了男子根本。做太監的滋味,想必日夜難熬。
令窈信誓旦旦“哥哥放心,我定找人治好你,明日我就將李太醫和鄭嘉木召回來關起來,什麼都不讓乾,直到治好你為止。”
鄭嘉和哭笑不得,“卿卿,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
鄭嘉和聲如蚊呐“因為我怕控製不住自己,要了之後,一發不可收拾。”
令窈一滯,繼而捧腹大笑“你再說一遍。”
鄭嘉和俯身湊到她耳邊,將話又說一遍。
令窈笑得眼淚都出來,心裡的石頭落下。
鄭嘉和日日喝苦藥已屬不易,她可不想他再為了治其他的病症而日益陰鬱。
不能和她歡好是大事,但他的身體康健是更大的大事。
令窈趁勢抱住鄭嘉和腦袋,狠狠吻了吻“怎麼辦,可我就想看看你一發不可收拾的樣子。”
鄭嘉和忍得心臟都快爆炸,“卿卿,莫要玩笑。”
“不是玩笑。”令窈嘖聲,“難道哥哥怕了?”
鄭嘉和深呼吸一口氣,幽深的眼眸不再清明,他顫栗地回吻她“不,哥哥不怕,是卿卿該怕才對。”
令窈不屑一顧“怕你嗎?哥哥真會說笑。”
鄭嘉和語氣無奈“卿卿莫要後悔。”
令窈笑聲如鈴“我要是後悔就不姓楊!”
屋裡一夜紅燭燃至天明。
天蒙蒙亮的時候,飛南伸個懶腰,腳步虛浮,來至屋門邊。
他在屋門邊站了會,原本不太清醒的意識瞬時恢複,欣喜不已卻又憂心忡忡。
公子總算修成正果。
但是不是太過放縱了?這都早上了,怎麼還……
一想到府門前的內宮女官,飛南急得跺跺腳,萬一她們闖進來,撞見屋裡的情形,那可如何是好?
顧不得那麼多,飛南大聲提醒“陛下,公子,已經辰時了。”
他扯破嗓子喊話,屋裡的人自然聽到了。
“你聽到沒有,辰時了。”說話的是令窈,聲音沙啞,神情恍惚。
“嗯。”
片刻。
鄭嘉和起身伺候令窈穿衣洗漱,令窈癱在榻上,連手指頭都沒力氣動一下。
鄭嘉和斯文款款,用擰乾的濕巾帕細細擦拭少女麵龐,語氣愧疚“此刻卿卿定是在責怪我。”
令窈哭喪一張臉“原來昨晚你不是在說客套話。”
鄭嘉和麵紅耳赤“嗯。”停頓半晌,他迫不及待問“卿卿後悔了嗎?”
令窈怎會不後悔,她腸子都悔青。
自作孽不可活,說得便是她這種人。
今年這個生辰日,她定終身難忘。
令窈如實回答“後悔了。”
鄭嘉和呼吸一緊,不知所措。
令窈牽過他的手“依昨晚我放下的狠話,我要是後悔了便不再姓楊,怎麼辦,以後我沒姓氏了。”
鄭嘉和聽出她話裡的打趣,知她並未真的後悔,而是在逗弄他,遂道“要麼姓鄭?我的姓氏讓給卿卿。”
令窈大笑“什麼讓不讓,從前我本就姓鄭!”
鄭嘉和抱住她,滿眼柔情“是,你本就是鄭令窈。”
令窈道“以後我在彆人麵前是楊令窈,在你麵前是鄭令窈,好不好?”
鄭嘉和嘴都快笑裂“好。”
半個時辰後,內宮女官迎天子回宮。
除隨行的侍衛外,多了一人,乃是手握西北重權的鄭大相公。
鬢鴉放下車窗帷簾,回頭看向半死不活躺靠引枕的少女,笑問“陛下昨晚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