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猜錯了麼?
沒有。
唐依果然接受不了他真實的模樣。
她的想法與做法,通常來說大約是利大於弊——能坦誠相待的戀人,該是多麼的默契相守、配合無間。
可他們根本不是“通常”的模式,祁沉星不會給她分手的機會。
實際上,他們先前的相處模式就是最好:唐依對他依賴、逐漸開始肆無忌憚;他們各自做自己的事,相見時便抓緊一切時間親熱,還因為短暫的分離而倍加珍惜。外人說他們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唐依同他日益親近,而他也如願以償……
他卻避不開心底的那點劣根性,分明能夠演下去,直至他們有朝一日死去,偏偏要露出這點馬腳,更是要一錯再錯地走到這步。
人心不足。
他自恃聰明冷靜,到頭來不過如此,終究弱點重重,衝動又不堪。
戀人間的對峙經常會產生風水輪流轉的形式。譬如此刻,唐依確實懵了一下——她以為應該是她在生氣,結果幾句以後又換成祁沉星那邊更生氣了。
唐依沒有輕慢的意思,她慎重地想了好一會兒,確保自己能理解每個字的含義,才開口答道:“我隻是有點不太適應,但這不代表我在討厭你。一是,談戀愛分不分手這件事我以為我們曾經有過了共識,但現在看來好像不是;二是,你現在的表現和我一直以來認為的不太一樣,我自然會感覺到陌生。”
她拍了拍祁沉星攬在她腰上的手:“我沒有要騙你。你想繼續說下去,還是覺得被冒犯了想要再整理一下都可以——我們可能就是在麵臨戀人之間的磨合階段,所以我也不會隨便糊弄,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祁沉星與唐依在外的相處模式,看上去基本都是祁沉星占主導,唐依也樂於將一些事托付給祁沉星這樣聰明又可靠的人。
可兩人的感□□上,一直是若有似無地以唐依為主導。這點在當下更為明顯:祁沉星好像一下子被打亂了方寸,情緒被惶恐與不安占據;唐依卻出乎意料地鎮定了,儘力從中捋出了一條和平冷靜的線,控製住了搖搖欲墜的場麵。
祁沉星聽見她循序漸進的話,隨著她特意沉穩柔和的聲線,心緒沉澱下來,被唐依接觸的那隻手微動了動,他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唐依鬆了口氣,她原本是在生氣,這會兒擔任了另一個角色,也不知不覺壓下去了惱火:“那我們一件件的理。”
祁沉星沒有反駁:“嗯。”
很順從地應了。
唐依滿意地彎了彎唇,她方才直覺不好,現在仍能與祁沉星心平氣和地對話,讓她放鬆不少:“你認為我會不滿意你的詢問,歸根結底是認為,我對你還不是足夠了解,是不是?”
唐依和祁沉星待久了,有些受到祁沉星的影響。最直觀的是她在應急時刻的處理方式,會去選擇最沉穩鎮定的方式,以期讓事情不往失控的方向發展。
此刻的口吻亦是不急不緩,努力去抓最根本的點,一擊必殺。
祁沉星隻是略有失控,還到不了發瘋的程度,這會兒已經完全收斂了片刻前的外放情緒,內斂得存在感都放低了:“是。”
說到底,就是太清楚唐依隻是看到了他表現出來的樣子,因為不夠了解而害怕她知道了真實後產生厭惡,也因為不夠了解而讓自己露出些許不同。
唐依握住他的手,商量道:“我們麵對麵,好嗎?”
可以說,她在各種層麵上,完美地安撫了祁沉星。
祁沉星徹底恢複到平常的狀態,可這之間還有一些不一樣。
當唐依手臂一動,卻反被他牢牢握住手的時候,唐依便止住了所有動作,隻抬起眼來同他四目相對:“祁星星,我現在了解你是不可以的嗎?”
祁沉星一怔。
唐依的額頭靠過來,和祁沉星的額頭輕輕地碰撞了。
祁沉星難得呆傻,被撞得往後略微仰了點弧度,又反應遲鈍地複位,雙眸如墨似玉,毫無抵觸反抗。
唐依忽然心軟了一下,稍稍退開點距離,還是與他靠得很近,她重複了那句話,聲音又低又軟,“讓我了解你啊,承瑾。你不能一邊擔憂我要討厭你,一邊卻又什麼都不讓我知道。就算你認為我沒有了解到的你有些不好,可你不是真的甘願就此一直瞞著我吧。
“否則……你就不會說那些話了。”
會試探,就證明在意。
唐依貼著他的唇角啄了一下,如蜻蜓點水:“祁星星,我就在這裡,你不要怕。”
祁沉星情不自禁地閉上眼,濃密的眼睫扇到了唐依,讓她猝不及防地笑出了聲:“好癢啊。”
祁沉星便也跟著無聲地笑了,他凝視著唐依的雙眸,盈盈若水,竟比她更顯得惹人憐愛:“你已猜到我先前假定的‘非好人’是在說我自己,我確實不像你以為的那樣好,不是什麼良善之人。”
他的嗓音不急不徐,溫柔得能掐出水來,簡直不像是在做坦白的事,而是在講戀人間的情話:“我不過是個自私利己的普通人,隻是喜歡你。”
這番話還是委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