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沉星的心情向來為唐依左右。
先前唐依避開他、警惕他,他便陰暗森冷肆虐;這會兒唐依來觸碰他,甚至要剝開他的衣服,他便想,不大合時宜,他畢竟還在重傷狀態,並因此感到羞赧。
唐依並沒有帶著任何旖旎的心思來觸碰祁沉星。
洛蘊那樣修為的人都說,祁沉星沒有任何異樣,兩位真人亦是如此。
她疑心是她看錯了。
一點點地摸到祁沉星臉上,修仙世界易容都不是用麵具,她還是這麼做了,並且越感受到那份飽含死氣的溫度,她越是心痛難當,忍不住喊出那個昵稱。
她要再看一次,許是她看錯了呢?
唐依的手將祁沉星的衣領扯開了大半,眼看就要瞄到肩胛骨,隻待稍稍讓祁沉星側身,就能窺見那枚印記處的肌膚,祁沉星就在這時醒過來了。
最初,唐依隻是覺得氣氛好像有哪裡不對,但也有可能是因為她在做心虛的事,於是強行忽略。
然後,她察覺到了一道無法忽視的視線,緩緩抬頭……
和祁沉星的視線對了個正著。
唐依:“……”
哦豁。
尷尬之最。
唐依試圖解釋:
“我不是想對你做什麼奇怪的事,我就是想看一看。”
祁沉星:“看什麼?”
他的聲音還是喑啞晦澀,仿佛乾涸了太久。
唐依抓緊機會,見縫插針地轉移話題:“你渴不渴?我去給你倒杯水吧?”
祁沉星沒有異議。
唐依去倒水,特意拿捏著溫度,折身遞到他唇邊:“小心點喝。”
祁沉星安靜地小口喝水,很像是收了傷還淋雨的幼貓,還不帶多大力氣地伸出手來,搭住了唐依覆在杯上的手指。
正是仗著她杯中有水,不會大肆動作甩開。
類似的場景先前也曾出現過。
無處不在透露出的熟悉讓唐依本就留存不多的警惕土崩瓦解。
奪舍會對原來主人的記憶知道得一清二楚嗎?
這是支撐唐依最後一點堅持的存疑。
祁沉星喝完了水,以為唐依要繼續將話題引開,他不得不承認,他大概率要順著唐依的節奏走。這是長久以來的習慣縱容,更是不想惹她不快。
唐依呼吸兩度,做好了心裡建設,放下茶杯,強裝鎮定:“我想看看你身上的傷口。”
祁沉星一頓,抬眼,沒看全唐依的表情,她低下頭,有意掩蓋了。
“好。”
祁沉星應了。
唐依伸手,正大光明地解他的衣帶,以“看傷口”為由,範圍比肩胛骨更大些。
光是上半身的傷口就足夠觸目驚心,唐依頓了頓,低聲問:“是不是很疼?”
祁沉星反問道:“你在意嗎?”
唐依訝然地看向他。
她從未聽過祁沉星用如此滿含戾氣的腔調說話,直讓人後背發冷。
祁沉星不依不饒地接著道:“你為何認不出我?為何那樣嫌惡地避開我?是我衝動行事,惹你厭煩了?”
唐依立刻反駁:“沒有。”
“沒有什麼?”
祁沉星費力地抬首,上半身撐起來一些,又巴巴地湊到唐依跟前來,“你至今不肯正眼看我,還說不是厭了我?”
他猛地拉住唐依的手腕,自己反倒不支地撲倒在床邊——他現在確實是修為大幅度提升,可除了掩蓋境界之外,重傷與體力耗儘也全是真的。
“咳……咳咳!”
祁沉星狼狽地咳嗽起來,仍固執地抓著唐依的手腕,眼眶都紅透了,沁出幾點水光,說話都喘著氣,又夾雜著強壓下的咳嗽,“我是怕你出事……咳——你若不喜歡我衝動行事,我以後多加思索就是,你為何隨意就判下我的死刑!既、既是躲我避我,卻又趁我昏睡時來親近我……你究竟想我如何?”
祁沉星平日說話壓根不是這個風格,邏輯清晰縝密,環環相扣,當下都快接近顛三倒四,一半在好聲好氣地低頭認錯,一半又在不甘心地質問,好似燒糊塗了。
唐依想伸手去摸他的額頭,祁沉星一下咬住她的手背。
唐依:“……”
祁沉星的臉上滿是遮掩不住的煞意,美人豔絕,做什麼都是美的,他這般冷厲怨憤的神色,竟然也隻能讓人感覺到一種破碎的美感,令人忍不住心旌搖曳,憐愛頓生。
手背上的痛感並不強烈,唐依任由他咬,心亂如麻:“我沒有厭你嫌你,你為了救我才遭受這些事,我怎麼會責怪你衝動行事,感動都來不及,隻求你多顧及自身。”
“可你認不出我!”
祁沉星對她狠不下心,咬手背是衝動為之,他厲聲質問,嗓音嘶啞淒楚,隱含泣音,“我們相伴日久,你竟還無法信任於我麼?!”
他激動地無法維持自身,艱難地俯身,半靠在了唐依的懷裡,可憐地汲取著她身上熟悉的暖意。
到此時此刻,他仍想著同她接近。
因著這個動作,唐依再次近距離、清晰無比地看到了祁沉星肩胛骨處的那枚印記,是九日醉的形狀無疑,近看更無作假之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