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保留
進去前, 陳旖旎在衛生間的鏡子前站定,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妝容, 再深深舒緩一番呼吸。
邊觀察著鏡中的女人。
時隔六年, 她的容貌並無大的變化。
比之從前剛跟著溫烺他們從巴黎一路奮鬥打拚到國內的年紀,棱角與鋒芒, 都不知不覺地收斂柔和。
今天在ven連軸忙了一整天, 她眼底有兩道如何也忽視不了的青痕,疲態滿滿, 看起來氣色有點差。
但仍掩不住眼眸清澈, 還算說得過去。
也不知, 是不是因為她太緊張了,整個人都有些緊繃。
畢竟,今晚即將見到闊彆六年朋友們。當初她走得猝不及防,誰也沒通知, 一聲再見都沒有。
如今再見, 難免緊張。
聽說溫烺和楚覓, 都結婚了。
她深深呼氣, 仔仔細細地補了個口紅,粉撲將臉上下掃了遍, 再眨眨眼, 明眸皓齒,氣色複佳。
眼角勾著一彎瀲灩, 轉目之間波光淋漓。
說不出的動人。
她滿意地對鏡中的自己笑笑, 收拾好梳妝台上的東西向外走。
高跟鞋聲響伴隨著手機鈴聲, 猝然響起。
賀寒聲打電話過來,說他已經接到星熠了。
陳旖旎看了看表,已經過了六點半快七點了。她剛才還惦念星熠怎麼樣了,今天有沒有亂跑,這會兒才鬆了口氣。
賀寒聲說他帶星熠去吃個飯,然後送小家夥回去,晚點過來這邊接她。
our與陳旖旎淵源深遠,工作未來有的是時間和機會聊,賀寒聲想把今晚的時間留給陳旖旎和她的舊時好友們,他也沒直接過來。
陳旖旎推開門,走進去。
滿室光亮鬥鬥撲麵而來。
燈火葳蕤中,過往一張張熟悉的臉孔,隨著她推門進來,都轉頭過來看她。
溫和善意的笑容,久違地躍然在她的眼前。
“總監。”
“是總監來了。”
“總監,好久不見。”
陳旖旎在原地站定。
不知是不是頭頂光線太過刺眼,這一刻,她突然就很想哭。
很小的時候,姥姥在港城經營一家旗袍店,雖做的不大,但在固定圈子中,還是有點名氣的。
她和弟弟從小就喜歡在姥姥的店裡玩耍,也隻有姥姥最疼愛他們。
或許也是在那裡,啟蒙了她現在能夠獨當一麵的設計風格。
後來姥姥去世,阮慈扔下了旗袍店,遊走在各種有錢男人的床笫,直至與沈嘉致東窗事發,家逢巨變後,阮慈就成了她世上僅剩的唯一的親人。
可她們母女,可從不親近。如果可以,彼此都不希望她們之間存在這層無法選擇的關係。
那時恰逢高考結束,陳旖旎拚了命地想擺脫阮慈,擺脫掉這混亂的家庭環境。也是為了繼承姥姥的遺誌,最終她來到巴黎讀書,學服裝設計。
大學四年間,她幾乎都在為自己的夢想奔走。
畢業後認識了溫烺這麼一眾朋友,大家一起辛苦打拚,奔波在巴黎的各個秀場與展館,起早貪黑地裁製服裝,一次次地自薦,也被一次次地拒之門外。
不知如此周而複始了多久,摸爬滾打過來,才有了後來的our。
陳旖旎現在都說不上,六年前自己離開時的心情是如何的。
當年,一切都太混亂了。
於私,她走得兩袖不沾風,不惹塵埃,最合理不過;
於公,卻又是極自私的。二話不言,就將那麼多年攜手並進,跟著她一路打拚過來的朋友們,還有凝聚心血而成的our拋之身後。
或許,彼此心中現在還存怨懟。
她直至現在,也都不知該如何麵對。
our當時所受的浩劫,一半的原因歸咎於她沒將自己的私事處理妥善。
她責無旁貸。
“陳旖旎。”
溫烺的一聲喚回了她思緒。
時隔六年,陳旖旎聽到他的聲音,非常久違。
以前溫烺就留著一頭頗具藝術氣息的半長卷發,小胡茬,加之外表不賴還混時尚圈,一看就是渣男的那種長相。
如今他為人夫為人父,發型沒多少變化,一眼就能認出。倒是以前盛氣淩人的氣勢,逐漸被歲月沉澱下來的沉穩代替了。
“總監,好久不見。”
依偎在溫烺身邊的楚覓過來擁抱她,見到她眼眶都紅了。
陳旖旎情不自禁笑話她,現在怎麼還跟以前一被溫烺訓斥,就嚇得驚慌失措手忙腳亂的表情一模一樣。
從前她還總因為溫烺跟她這個小助理發火,和溫烺吵架。
沒想到呢,以前看起來不對付的兩個人,居然走到了一起,還結婚了。聽說他們的寶寶都一歲大了。
六年時間,每個人身上都足以發生驚天巨變。
可陳旖旎,好像還是那個陳旖旎。
她好像沒多少變化。
依然是那麼的驕矜傲慢,眉目間蘊著大氣成熟,她本就是明豔的長相,如今一看,更帶了些歲月積澱的成熟風韻。
陳旖旎不是個多麼感性的人,如今還是紅了眼眶。
溫烺在她眼淚在眼底差點盈不住時,大步地走過來,一把擁抱住她。拍了拍她單薄的肩背。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她也回擁住溫烺,笑聲中帶著些許哽咽。
陳旖旎沒穿旗袍。
她當初走的悄聲無息,溫烺這些年也沒她動向,想想,她應該也很久沒穿過旗袍了。
以前常一身玲瓏旗袍的陳旖旎,可以被稱作our的活招牌,也是業內一道特立獨行的風景線。
去年ven在業界聲名大噪,溫烺瞥了眼那設計風格,一眼認出是陳旖旎所為。
不過設計師叫做ashley,陳旖旎以前的英文名不是這個,溫烺就放棄了自己的想法。
溫烺忍著鼻酸,放開陳旖旎,將她上下打量一番,笑著問:“ven的首席設計師——嗯,你這是不打算回our了?”
陳旖旎一一與旁邊的人擁抱過去在,最後自然地挽住楚覓的臂彎,跟著一群人往裡走,邊笑吟吟地對溫烺說:
“我能不能回去,不得你這個總監說的算嗎?”
“關鍵看你想不想回來啊,”溫烺朝她神秘地眨眼,“總監的位置,可一直是你的。”
“……”
陳旖旎愣了愣,不懂溫烺的意思。
溫烺解釋:“你不知道,雖然我們被sr並購了,但說白了,跟以前沒差。就是換了個地方辦公而已——我們現在搬到sr的大樓裡了——沈京墨原先持股一半嘛,他把股份全收回去了而已,我們說白了,還是獨立的。大家都在等你回來。”
陳旖旎唇邊笑容有幾分暗淡。
溫烺看出她糾結,也深知,當年逼她走的緣由之一,是沈京墨。
他們糾糾纏纏了那麼多年,沒想到,終究還是落了一場空。
溫烺放緩了一些語氣,繼續說:“這些年你也在業內活躍,你也沒聽誰說過,our是sr的子品牌吧?”
陳旖旎淡淡微笑著,思索一下,最終搖了搖頭。
溫烺說的沒錯。
多年來,她也有關注業內動態。
our的任何秀展和活動與sr都是分開的,並沒有被對方影響,甚至聯動活動都沒有過。
當年一夜之間傳來sr要並購our的消息,可真嚇壞了溫烺一眾人。
沈京墨當時還放狠話下去,所有人都不準幫他們。他們也真的以為他要把our給吞並了。
沈京墨的手段在圈內都是遠近聞名的,就是因為陳旖旎二話不說和他弟弟訂了婚,他遷怒our要踩死他們,將他們逐出業內,估計連碾死一隻螻蟻的吹灰之力都用不上。
後來他們才知,是秦氏因為沈何晏的事遷怒於了他,他在sr罹難之際,還順手拉了our一把。
好在最終全身而退,就是白白扔了一百個億,想想都怪肉疼的。
可陳旖旎最終卻走了。
聽聞沈京墨最近也在巴黎,不知他們有沒有見過麵。
溫烺還聽說,陳旖旎有個兒子,與她現在的上司賀寒聲一個姓,但他們並未結婚,甚至都未談過戀愛,不過就是關係很好的朋友罷了。
這一時弄得撲朔迷離的,誰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有什麼比失而複得更可貴的呢,”溫烺發自內心地感歎著,轉手拿來酒杯,對陳旖旎真誠地笑起來,“當時真是嚇壞人了,其實呢,從一開始,到這些年,我們也受了沈京墨不少的照顧——”
陳旖旎遲疑著點點頭,幾口酒下去,已經有了醉意。
“陳旖旎你也知道,我這人脾氣直,又暴躁,很多次跟以前一樣差點兒搞砸了事。沒他,你的our可能早在我手裡毀掉了。”
陳旖旎笑了笑,淡淡地移眸,看著溫烺。眼底與心頭,都不自覺地泛起澎湃。
“我一直是our的副總監,這麼多年,沈京墨一直把our設計總監的位置留給你。不是沒有比你能力出色的人,不是——”
溫烺是真的醉了,撞了撞她杯子,揚起手,敬她,好像是有點兒懷才不遇的不痛快,扯著嗓子,大大咧咧地說:
“不過呢——你也彆誤會!他為你保留,我也為你保留,我們都為你保留——陳旖旎,大家,都在等你回來,我當個副總監就夠了……就夠了。”
陳旖旎睜著醉眼,環視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