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春光(8)
陳旖旎來見阮慈的事並未跟沈京墨明說, 那會兒她在公司樓下接到護工的電話,就直接打車過來了。
他知道了肯定要替她處理,而她不想他與阮慈接觸, 再造成二次傷害。
她隻給他發了條信息,說自己有些事要去處理一下,晚上不能與他一起過去了。
晚上舒楊與舒綺菡風風火火地攢了個局,地點就在嬋宮。沈何晏,陸眠,以及一些家族的長輩們都會來。
陳旖旎這邊沒有誰。就她一個。
想想還怪淒涼的。
沈京墨回複了她, 並未多說什麼,隻問了她的地點, 他說如果遠的話會讓人去接她,他那邊也有些事沒有忙完。
一開始她很猶豫要不要說,但一說休養院, 他肯定什麼都知道了。
或許他早就猜到她去找了阮慈。但凡她去哪, 都會對他明說的。
不必多說, 他就懂她。
也給她足夠的私人空間讓她處理她自己的事。
這麼多年以來,他好像都足夠懂她。他一直知道她要什麼,他明白她哪裡最痛, 懂她的所有欲言又止。
他都知道的。
不過從前她不說,那他也不說。像是在跟對方賭氣, 硬生生地將滄海拖成了桑田。一晃神, 都過了這麼多年。
陳旖旎從休養院出來, 來接她的人居然是沈何晏。
沈何晏回國了, 她知道;她回來了,沈何晏也知道。如此還是第一回打照麵,坐上車後,兩人都有些尷尬。
陳旖旎盯著鞋尖兒的雪被熱氣融化成了水,仿佛冰釋前嫌,一點點地落在腳下的真皮踩腳墊上。
過了一個街區,沉默也醞釀了許久,沈何晏這才出聲解釋道:
“我哥那邊還沒忙完,正好那會兒我也在公司,我聽說他讓Jessie去接你,Jessie家裡還有孩子的,你知道的。我就替她過來了。”
陳旖旎靠在後麵,有些困倦,透過車前鏡看到沈何晏。
他頭發長了許多,束在腦後。一張精致到女孩子都羨慕的V臉,琥珀色眼眸,從前她就覺得,與沈京墨哪哪兒都不像。
他人感覺比從前成熟沉穩多了——許是大家都上了年紀。或許他也是這麼看她的。
沈何晏無意地一抬頭,與後座的陳旖旎對視一眼,倒是毫不避諱也不緊張不尷尬,眯了眯眸,柔和地笑起來:“昨晚送星熠回去你也睡了,我就沒久留。”
陳旖旎疏懶地往一邊靠了靠。
沈何晏不尷尬,她也就不尷尬了,反而自在地順著問:“夜場煙花好看嗎?”
“好看。”沈何晏笑了笑說,“星熠很喜歡,昨天也玩的很開心,還說下次要你和我哥帶他去玩兒。”
陳旖旎笑了一聲,沒說話。都能想象到小孩兒是怎麼鬨騰這個小叔叔了。
“但你們挺忙的,趕著明年開春大秀,是嗎?”沈何晏問。
“嗯,”陳旖旎點了點頭,手指點了點太陽穴,想到了剛才一副老態的阮慈,突然有點兒悵惘地道,“明年,我就31了。”
“我也31了。”
“你都31了——”陳旖旎笑吟吟地接了話,“沒談女朋友麼?”
這就像是久未見麵的老朋友促膝坐下聊起閒散家常,反正他們一開始也是朋友,如此問起,好像彼此都不介懷。
“談了,”沈何晏落落大方地回答——從前鮮少有這樣的時刻。以前總想著,該如何得到她才好,如何讓沈京墨難堪才好,如何合理安放自己的不甘心與意難平才好——
可到了最後,一開始對她的喜歡,就變了質,成了一種源於不甘心的較量。
“嗯?”
“她人在日本,是中國人,我們都在一個公司做音樂,”沈何晏笑笑,“我早就轉幕後了。當年混娛樂圈,歌沒唱好,一首出圈的都沒有,電影也沒拍好——半途被斃了。不過都是我自作自受。”
自作自受。
陳旖旎聽到這四個字,稍稍愣了一下,然後勾了勾唇,無聲地笑開了。
回想起來,他們誰好像都在自作自受。
“我們快結婚了。”沈何晏如此說。
“恭喜啊。”
陳旖旎大方地笑笑,彼此都好像在刻意不提當年發生的事。現今一番嶄新局麵,舊事重提也沒了意義。
沈何晏望見後視鏡裡的她。
這麼多年,歲月不染霜華,她也愈發的成熟沉穩,彼此的變化不若翻天覆地,卻也煥然一新。
那年她從港城出走後,沈何晏沒多久也離開了這裡。當年所有都糾成了一團亂麻,或許是他們都知道,誰再待下去,都隻會讓局麵更糟糕。
這些年他躲著港城,避著港城,無論如何也不肯回來。
怕的就是她一朝回來,時間卻沒將他心中的意難平與歉疚拖成風平浪靜,彼此見麵都尷尬。
選擇在她與沈京墨結婚之前回來,好像是個不錯的時間點。他一開始本想在之後回來,後麵卻是沈京墨打了電話給他,說希望他來參加婚禮。
這次不再有較量,也沒有癡心與妒忌針鋒相對。
他父母空難身亡,爺爺奶奶都過世,沈京墨就是他唯一的親人。
他之於沈京墨,他也是他的親人。
沈何晏張了張唇,想分享一些關於他這些年的事——隻是作為朋友之間的閒談,許久未見,對方都有什麼新的見聞。
但發現,好像沒必要說太多。於是作罷。
他與她的生活,除了處於中心的沈京墨,用兩家人變成一家人的親情維係住,再也沒了任何相交的必要。
過去的,就過去吧。
再不必刻意,一切都是細水流長與順其自然。
“沈何晏。”
小半天彼此都沒了交談,突然陳旖旎出了這麼一聲,叫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