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宛深深記得,七年前的鬱赦,明明很敬重自己父王的,對安國公主也很孝順。
鐘宛拿著話本來回翻,心裡一團亂麻。
好好的子宥……到底是怎麼了?
“當年我那麼作死,都沒把他逼瘋……”鐘宛自言自語,“這樣的人……當時能因為什麼事徹底崩潰,連活也不想活,要去吃寒食散……”
同一時刻,鬱王府彆院中,鬱赦倚在窗邊的貴妃榻上,輕輕的吹著口哨,逗弄著廊上掛著的一隻鳥兒。
“世子。”馮管家捧著一條狐皮毯子過來,替鬱赦蓋在了腿上,“外麵天冷,待一會兒就把窗戶關上吧。”
“不急。”鬱赦吩咐,“替我去拿兩本書,架子上的,隨便什麼。”
想起架子上那些書馮管家有點牙疼,但還是老老實實的去取了。
不多時送了來,鬱赦抬手接過,道:“我在宮裡又見著鐘宛了。”
馮管家臉色一變,“鐘宛”這倆字對他來說,就是煞星魔障。
鬱赦抬頭看了他一眼,莞爾,“放心……他比以前乖了很多。”
鬱赦輕輕摩挲著手裡話本的封皮,“非常識大體,顧大局,被我輕薄了半天……為了不得罪我,居然都忍了。”
馮管家裝聾,當做沒聽到“輕薄”兩字,訕訕道:“這不很好?都是大人了,當然不能像小時候一樣。”
馮管家揣摩著鬱赦的心意,又道:“不過……說起來,那還是少時張揚不羈的樣子招人喜歡,若真沒脾氣了,倒……也沒意思了。”
“不啊。”鬱赦完全不這麼覺得,“一樣有意思。”
馮管家呐呐,心道鐘少爺,我可是幫過你了。
鬱赦吹了聲口哨,引著窗外的鳥跟著叫,逗了一會兒道,“鐘宛來咱們府上半年多的時候,有一次,我同他打賭打輸了……你知道,我那會兒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懂,同他玩什麼都是被他耍的團團轉,我輸了,便許他帶他出去透氣。”
鬱赦看著窗外的大雪,緩緩道,“我們去了城西的珍寶齋,恰巧遇見了史老太傅的小兒子,那個比他父親還要死板的史小公子史宏。”
“史宏看到鐘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厲聲質問他……”
“明明已考取功名,在禦前有一席之地,卻無法為寧王作證翻案,是為無能。”
“身為寧王義子,受寧王養育大恩,在寧王死後卻不戴孝,臉上半分哀思也無,是為不忠不孝。”
“寧王遺孤如今惶惶不可終日,身為義兄,卻無半點相助,是為忘恩負義。”
“為苟活於世,委身仇敵之子,是為寡廉鮮恥。”
史宏那鏗鏘有力正氣浩然的責問言猶在耳:“你這樣的人……居然也有臉苟活於世!”
馮管家不知道還有這段事,氣的渾身發抖:“他憑什麼這麼說?!當時那個情形,鐘少爺一個半大孩子,他能做什麼?!一頭碰死在牢裡,還是揣著刀去闖午門?!苟活?他不苟活,寧王那幾個孩子是怎麼活到今天的?這個史宏……”
“我當時也氣的渾身打顫……”鬱赦看著窗外,“但鐘宛一句也沒辯駁,反囑咐史宏,說史太傅年紀大了,大雪天裡,老人家骨頭鬆,腿腳又不好,要小心。”
馮管家不可置信的看著鬱赦。
“後來我才知道,那天他出門,也是為了探聽寧王那幾個孩子的事。”鬱赦看著窗外,“你看……他就是這樣的人。”
這樣的人,是恥於將自己的情深意重攤開給旁人看的。
“裝乖,裝不在意……不過是那臭毛病犯了,又或者是裝習慣了,改不過來了。”
鬱赦掀開書,喃喃自語:“他變什麼了?明明沒有,你看……就算是後來我讓他走了,他不也給我留了點樂子麼?”
馮管家看看鬱赦手裡這本《我同世子的二三事》,哭笑不得,不自覺的想起六年前的事。
六年前,也是在這彆院中,知曉了前塵舊事的少年鬱赦將自己關在房中,三日未沾米水,披頭散發,眼中儘是血絲,幾欲就死。
馮管家當時真的以為,小主人會將自己困死在房中。
好巧不巧,兩月前被少年鬱赦派到黔安探聽鐘宛情況的家仆回來了。
馮管家在鬱赦臥房外拍了半個時辰的門,身上沒半點人氣的鬱赦才將門栓抽開,將門打開了一條縫。
少年鬱赦麵如白紙,唇上帶著點點血痕,聲音沙啞:“他……怎麼樣了?”
馮管家忙將風塵仆仆的家仆揪了過來。
家仆什麼也不知道,見鬱赦這幅厲鬼的樣子,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少年鬱赦冷笑了一聲,沒心思再聽,轉身就要關門,馮管家急的在家仆後腦上狠拍了一下:“有話快說!”
家仆瑟瑟發抖,斷斷續續道:“沒……沒見著鐘少爺,但……但聽、聽到了鐘少爺最近的一則傳聞,聽、聽人說,鐘少爺在黔安,逮著個人就說,說、說……”
馮管家恨鐵不成鋼,踹了家仆一腳,“鐘少爺說什麼了?!”
家仆被踹倒在了地上,破罐破摔,磕頭大哭道:“鐘少爺說!無情無義的鬱子宥始亂終棄!得不到我就把我拋棄!”
少年鬱赦目眥儘裂,幾個呼吸後,哇的一口將連日來鬱結於心的一口血吐了出來。
馮管家鬆了一口氣,忙替他拍打著,哄道:“世子你可不能有事,你這要是有個好歹,你你你……你和鐘少爺這事兒,就一輩子也說不清了!他沒準還要給你戴孝!給自己唱小寡婦上墳!牽著個未亡人的引子,賴你一輩子!”
少年鬱赦喘了半晌,聲音發抖:“他……他當真……”
家仆叩頭:“當真!”
“我呸!”馮管家後知後覺的扇了自己一巴掌,“說什麼呢!世子你一定沒事!你就是為了洗乾淨這屎盆子,也得好好活著!”
“他……他……”
少年鬱赦“他”了半日也沒說出個所以然,突然喘息著大笑了起來,癲狂若瘋子。
當日,少年鬱赦開始吃飯吃藥,再過了半月,他身體大好,但性情卻一點一點,漸漸的變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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