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宛大病未愈,心力不濟, 心緒幾個起伏後有點兒支持不住, 他閉上眼稍稍休息了片刻,再睜開眼就見鬱赦已經走進隔間來了。
鬱赦將血書放在一邊, 見鐘宛神情不對, 皺眉,“不舒服?”
“沒有……”鐘宛估計自己臉色不太好看, 自嘲一笑,“我自驚自怪……見笑了。”
“好歹也是在史太傅身邊讀過幾年書的人。”鬱赦表情平靜,“縱然比不上你, 也不至於做出賣國的事來。”
鐘宛垂眸,低聲道,“北疆的事……你預備如何應對?”
鬱赦沒回答, 反問道:“北狄王到底想做什麼,能猜到嗎?”
鐘宛肺腑有點疼,他怕讓鬱赦看出來, 沒敢揉,假做思索暗暗調整呼吸,片刻後道:“我猜他派人來尋你,不單單是想多一重保障。”
鬱赦微微皺眉, “你說。”
“你們兩人都知道他的計劃了, 之後無論誰去了北疆都會多加防備, 這計劃再要實行起來沒那麼容易, 如此一來……”鐘宛看向鬱赦, “有兩種可能,一是你和宣瓊都想通過北疆的戰事借刀殺人,都想讓對方隨軍出征,這樣朝中兩股勢力彼此製衡,反倒是難以出兵,如此北狄王就有了足夠的時間在北疆站穩腳跟,待他在我們邊境上虜獲了足夠的糧草和俘虜,他就有了和自己兄長們一戰的實力,到時候他拍拍屁股就走了,就依著朝中如今這個不主戰的形勢……八成不會在意他掠奪的那點東西,隨他走了。”
鬱赦靜靜聽著,道,“第二種可能?”
“第二種可能,自然就是出兵了。”鐘宛道,“可不太會是你們其中的一個了,很大可能,是在你和宣瓊彼此明爭暗鬥許久後,發現兩下僵持,然後退而求其次,將宣璟推了出去。”
“這樣就更簡單了,北狄王既養足了兵馬,又能同你們之間的一個甚至是兩個同時合作,齊心協力的除掉宣璟,這樣北狄王手中又多了未來皇帝的一份承諾,想要攻回草原腹地,指日可待。”鐘宛道,“新的北狄王很清楚我們朝中的動向,命脈拿捏的很穩,也很了解你們三個人之間宣璟的勢力最薄弱,繼位的可能最小,所以……”
鐘宛眼中帶了三分諧謔,“這份血書,他唯獨沒有送給宣璟,你信不信?”
鬱赦聞言嘴角微微勾起,低聲道,“宣璟若是知道自己被看人下菜碟了,估計要氣炸……”
鐘宛輕聲笑了下,道:“當然,這也隻是我的猜測……北狄王大概唯一沒料到你根本不理會他,世子,來使已經被你斬了,第二條路已斷,你準備如何?”
鬱赦沒接話。
鐘宛並不催促,就安靜的等著。
半晌,鬱赦忍住心頭惡心,皺眉,“我自請出征。”
鐘宛愕然,不等他說話,鬱赦道:“不然,我要如何讓皇上名正言順的認回我?”
“你……”鐘宛斟酌著語氣,“當真……願意讓皇帝認下你?”
鬱赦道,“不願意。”
“但已經沒得選了。”
“無論是宣璟宣瓊誰繼位,他們都容不下我。”鬱赦似是在說彆人的事,語氣輕鬆,“我想活命,就必須要奪權,怎麼奪?用這個世子之位?”
鐘宛吃力道,“我隻是覺得……你心中恨皇帝,不想順他的心意。”
“是不想,但也要分分輕重。”鬱赦道,“肆意了這麼多年,如今臨時轉舵沒那麼容易,總要做些違心的事,不然……”
鬱赦看向鐘宛,咽下下麵的話。
不然,我們要如何活下去?
肉麻的酸話鬱赦想聽不想說,他繼續道:“皇帝清楚宣璟的資質,從始至終就沒想過要讓他繼位,他又不喜宣瓊太依賴鬱王,這些年他對鬱王既倚重又防備,並不想在百年之後將政權交到鬱王手上,所以……如今更偏重我一點,自然,同我資質無關,隻是我恰巧成了如今最合適的人。”
鐘宛沉默片刻,“被認回之後呢?你……真的要北征?”
“當然不。”鬱赦搖頭,“皇上身子不太好了……我不能出京。 ”
“那你……”鐘宛一愣,他看向桌上那封血書,瞬間明白了,“待出征前,你再把這封血書送給皇帝……皇帝自然不肯再放你走了。”
鬱赦淡淡一笑。
鐘宛前後想了想,點頭:“可行,宣瓊並不知道北狄王也聯絡了你的事,怕是會反過來助皇帝認回你。”
鬱赦深呼吸了下,“如此,萬全。”
鬱赦起身,“沒時間耽擱,我去宮中請安……給皇上獻出點認祖歸宗的誠意來。”
鐘宛知道鬱赦並不甘願,心裡發苦,遲疑道,“要不……我同你去?”
鐘宛突然覺得可行,起身道,“讓我陪你去吧,這樣你什麼話都不用說,我來替你,我同皇上說你多年來心中一直將他當父親,隻是因為小人在中間作梗才讓你們之間有了誤會,我來,我求他,跪著求哭著求都行!反正他心裡也有數,明白現在隻是缺個人服軟,我來我來……”
鐘宛越想越覺得合適,“我去換身衣服……”
“彆鬨了。”鬱赦失笑,“你去說?”
鐘宛點頭,“對啊,我又不要臉!”
“可我要。”鬱赦皺眉,“我巴不得你根本不知道此事,還讓你看著?當著你的麵向他低頭……這不可能。”
不等鐘宛再爭,鬱赦又道:“且你以什麼身份同他說?奴籍?前進士?還是……世子妃?”
鐘宛呆了下,耳廓微微泛紅,嘴角止不住的要往上挑,他儘力繃著臉,先顧著正事,“你信我,我說絕對比你要強很多,且這種事是我做慣了的,真的,就那邊陲之地的九品小官我都能奉承的妥妥當當的,我……”
“你做慣了這種事。”鬱赦淡淡道,“不是我能如此糟踐你的理由。”